潘金蓮起初聽得興致勃勃,許是魂魄兒在這軀殼中初來乍到的緣故,後來略顯蒼白的麵頰上漸漸露出疲倦之色。大姐玉蓮此時已經煎好了藥,一勺一勺,吹涼了,才喂金蓮服下。
“恁大嗓門,聒耳朵眼子,咋不去搭台唱戲?都爬出去,讓金蓮好好養著!”
喂好了藥,又喂了小半碗冷好的溫糖水,潘玉蓮沒好氣地將幾人趕了出去,末了添了句,“對了,二姐,給爹爹說聲,讓他忙完活計,找村裏的婆子給六姐叫個魂兒。”
潘金蓮急忙扯了她的衣袖,說道:“大姐,我沒事兒,就是有些犯困,不打緊,別再勞煩爹爹了。”
“爹爹素來疼你,叫個魂兒而已,沒啥勞煩不勞煩。就說你三魂七魄還沒全部回來,不然怎會說起胡話來,這般見外。”
潘玉蓮在她腦門上撫了撫,並不燙手,方才鬆了口氣,說著,從懷中掏出三枚銅錢,找了根紅線串起來,塞在枕頭下,並囑咐道,“擱一段時間,別去碰它。”
潘金蓮閉幕養神,一晃眼便是黃昏,起來用了晚飯。
所謂晚飯,不過每人一個炊餅,攔腰掰開,夾上醃製的芥菜黃豆,辣得人直落淚,卻極其爽口。吃罷被現代稱之為“饅頭”的炊餅,再是每個人一碗雜菜羹,一頓晚飯便如此解決了。
潘金蓮心道,娘親馮氏雖然脾氣暴躁了些,對自己沒給過好臉色,但卻有一手好廚藝,養得一家人胖乎乎的。
吃喝之後,潘守義和往常一樣灌了半碗臘酒,打了個酒嗝,拉著金蓮準備出門,被馮氏急急忙忙攔住奪下金蓮。
他情急之下,一個跺腳:“又不是賣閨女,你著急個啥?!”又順勢將金蓮奪過來,牽在手中,放在身後。這一搶一奪之間,馮氏一個趔趄差點摔了。
馮氏先是怔了一怔,接著一屁股蹲坐下來,呼天搶地,就地撒潑,罵道:“潘守義,你這天不蓋、地不載、該剮的鱉孫兒,喝了兩口貓尿就開始發瘋了,為了一個小腳都不肯裹將來還吃虧的賠錢貨,竟然動手打我,這日子沒法過了!哎喲,我的親娘,我的老天爺,潘守義,你個沒良心的賴熊……”
雖然喝了點酒,但潘守義的臉並不紅,被馮氏這麼一鬧,一點紅從他的耳根生出,須臾漲紫了麵皮,嘴唇動了幾動,拉著潘金蓮大步流星出了家門。
馮氏的哀嚎聲傳了半個潘家村,以流言八卦為一大愛好的街坊鄰裏紛紛圍了上來,關係和睦的幾家婦人還開口勸說,關係一般的隻是叉著腰忍著笑看熱鬧。
等馮氏沒勁兒了,鬧夠了,累了,歇了,人都紛紛散了,大姐潘玉蓮才小心翼翼輕聲安慰道:“娘,爹爹帶著金蓮去上次溺水的地方叫魂兒,不是偷偷把她賣了。”
喝口冷涼的茶水潤了嗓子,馮氏鼻子裏噴著氣,指著幾個娃子罵道:“賊猢猻,老娘不管那王八綠球球去幹啥!把那賠錢貨賣了最好,省了出門子的嫁妝錢!老娘氣不過,入他娘的,他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