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讀過一篇散文《我喜歡》,作者是台灣人,文中說她喜歡站在幹爽的玻璃大窗的室內看雨景,最好來點蛙聲。讀者肯定不假思索道,當然。
今年第二號台風“麥莎”到來前,浙江部分地區及時撤離了群眾,像躲避勁敵一樣。這些人被安置在遠離台風中心的牢固的大房子裏,他們從玻璃窗戶裏往外看,天空烏雲潑墨,飄搖的柳枝像摩托女郎的頭發,窗前雨線如織,不時傳來樹木折斷的喀嚓聲,猛然間鎂光閃耀,瞬時“轟隆”一聲霹靂,隨身帶來的蛇皮袋裏的老母雞,發出“啾啾”的祈禱,側耳細諦,確有幾隻青蛙,在呱呱呱呱地鳴噪。雖然室內幹爽,玻璃窗戶也很透明,他們對此一點也不感興趣,至於青蛙是否叫了,他們說不清楚,或覺得與己無幹,充耳不聞。
我的老家在黃海之濱,六七十年代這裏是半濕地,溝河一點也不規則,一場大雨過後,到處是水。親記得,有一次下大雨,雨水進了家門,我是坐在床沿上用天水洗腳的;我還從破帳笆洞中看到青蛙在庭院裏遊泳,哥哥把它逮起來,用手指著給我講解它的名稱來曆和生理結構,“青蛙”的“青”取其皮色,“蛙”模擬叫聲,它的食物主要是莊稼的害蟲,我們當地人稱之田雞,它是人類的朋友;它的身體有個重要特征“白肚子”,人們把它比喻不識字、沒有文化的人;它還是遊泳健將呢,人類學習它的鳧水方法,創造了“蛙泳”。哥哥把它放入水中,它發出“呱呱”的叫聲,似乎在說:“好險哪……真不像話,人家還得去捉蟲呢。”它這一叫,引出許多青蛙的呼應,“哇”、“喂”、“恩”“都來都來”、“咯咯咯咯……”,好像在喊“有人想殺害我們哇”、“喂大家一起來啊”、“恩,來啦來啦”、“人類不會害我們的,你們多心啦,哈哈哈哈”。天上的雨,下個不停。青蛙是樂觀的,可那時的人們卻樂不起來,別的不說,因為下雨,炊草潮濕,燃不起炊煙。在我的腦海裏,蛙鳴是潮濕的,一聽見,心裏就濕漉漉的。
每逢下雨,青蛙們必開音樂會,除非是歲寒的冷雨。有詩句佐證“黃梅時節家家雨,青草池塘處處蛙”。
清晰地記得八零年八月,那時我家的玉米已經曬幹,裝進糧壇,“黃豆開花,田可放鴨”,意思是說,黃豆開花結子的時候需要大量雨水,不怕淹,估計棉花在這場雨後也要開花,八月采拾報喜棉嘛,此為“物喜”;還有“人喜”呢,哥哥考進中文專科函授班,我考取師範學校,媽媽的眩暈病好了,茅屋拆了,建起了磚瓦房,全家人像《一碗陽春麵》中的母子仨人正圍坐在桌前吃大米飯,紅燒肉拉家常盼未來的時候,外麵滴滴答答下起雨來,青蛙的演出開始了,“穀穀穀穀”算是起個頭吧,接著便是重唱和大合唱,這支合唱隊的成員不全是青蛙,還有癩寶即蟾蜍,土癩寶,一種形體較小、皮色黝黑的青蛙近親。主音是“來”,低音是“拉”,二四拍子,旋律是“拉來多來……”,其中也有變奏,掉在牛汪或深坑裏的青蛙,發音特講究,不是囔鼻就是喉音,其他群眾用蛙鼓伴奏,反複詠唱,沒有休止,歌詞大意是“大家來哎,捉害蟲哎,大家來哎,慶豐收喂,高興高興高興高興……”此時這蛙鳴是多麼的歡樂吆!
“稻花香裏說豐年,聽取蛙聲一片”也是這種歡樂。月明風清,稻香陣陣,蛙聲一片,豐收之景,喜悅之情,躍然紙上。字裏行間流露了詞人因境遇順暢而帶來的心緒愉快。同樣是蛙聲,為何有的充耳不聞,有的潮濕陰冷,而有點歡樂愉快?原來是“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人的主觀情感渲染的客觀世界的色彩,人的心情左右著對周圍事物的態度。
我們很難達到古人所說的“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境界,但願人們都能擁有一個好心情。我母親大年初一給人的問候語很特別,不是“恭喜發財”,也不是“萬事如意”,而是“新年好心情”挺有意思吧?!
心情恬靜歡樂的時候,什麼樣的蛙聲都美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