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浮腫的月亮與無恨之死(1 / 3)

浮腫的月亮與無恨之死

散文空間

作者:劉兆林

被歲月磨損的記憶力,已無法幫我準確判定,是先讀到《浮腫的月亮》與《無恨之死》的,還是先見到李光幸的,反正我至今對這兩篇頗具哲思又文采飛揚的小說及作者李光幸,留有不可磨滅的記憶與懷念。但是,特別奇怪,盡管這記憶與懷念經久不滅,每一認真憶念起來,卻又朦朧詩般不大清晰,好像江南雨霧中的漁翁,時而背著酒葫蘆遺世獨立於山水間,時而又挎著魚簍入世地為家小謀稻糧。和光幸認識前後足有二十多年了,有時單獨,有時幾個人,有時一群人,還有時是黑壓壓一大片人在一處空間呼吸與聆聽。不管多少人,對他的印象都朦朧地清晰著,揮之不去,一直在腦中一幅幅寫意山水般時隱時現地收藏著。尤其近年,時不時就能在夢中輕鬆淡然地欣賞一幅,促使我不能不把一些醒來還覺有意味的印象輸入電腦,以減輕我越來越不肯記事的肉腦的負擔。姑且算是先從紙上見到光幸的吧,因前麵說過,歲月和記憶力都已不肯幫我弄清這些在她們看來比陳穀子爛糠還無關緊要的事了。

《浮腫的月亮》,寫的是一個西北大漠人的頑強生命力與韌性的奮鬥。而《無恨之死》,則寫一個為錢而奮鬥的大都市老板,年紀輕輕便暴發了許多錢財,卻又很快暴死,葬禮隆重得幾乎轟動了全城,那鋪天蓋地的花圈,和長長的無盡的車隊,給死者以無盡的豪華與虛榮,但他的豪華和虛榮與罪惡及暴死緊密相連,同大漠人與日月同輝的清白勤勉人生形成巨大反差,讀來令我震撼,因而思謀,作者定不是個凡夫俗子。

至今,李光幸留給我的印象,的確也不是凡夫俗子。認真搜索一下記憶,我對光幸的音容印象是到了遼寧作協上班後才有的,也興許我在沈陽軍區創作室時到省作協開會就見過麵。若是前者,那時我三十多歲他二十多歲,若是後者,我四十多歲他三十多歲。他在遼寧省作家協會創作聯絡部當幹事,我是個軍人會員,一去省作協開會必能見到他的身影,但肯定不知他叫啥,因他既不高大魁梧,也不喜形於色,倒是他的觸肩長發與眾不同。那時正值中國改革開放初期,長發男子多屬思想解放有超前意識者。這在民間尤其在省作協這種群團機關的文化人中也不足為怪,比如我先於光幸認識的小說家刁鬥、詩人董萬琦等等,都是頭發很長見識卻不短的文學男人。而這在部隊是絕沒有的。部隊至今明確提倡並硬性規定,官兵胡須和頭發一律不得長蓄,這是職業性質的需要。平心而論,那時我更好感的是部隊官兵這種短發,跟硬骨頭文豪魯迅那種發型相近,是相對革清朝長辮子命應運而生的,利索,簡便。但落實到不喜歡偏激的我自己,則是以為不長不短那種大眾頭型好些,既不引人注目,也不刺激別人眼球,凡事還是不走極端為妥。所以最初見到蓄了觸肩長發的光幸,就既感新鮮又不吃驚也沒反感,更沒敢小瞧,但也沒格外高看,因那時我還沒把這小個子長頭發男人和《浮腫的月亮》《無恨之死》聯係在一起。待我調到省作協,由原來的軍隊專業作家變成駐會坐班的業餘作家,有了經常接觸的機會時,才把二者對上號,而開始格外高看小個子光幸了。

有回我倆一同出差,是去中國作協創聯部辦事,一路同行同吃同住,麵對麵閑聊的時間很多,聊的又多是文學方麵的事,忽然把他和《浮腫的月亮》《無恨之死》對上號了。原來那兩篇令我震撼的小說便出自他的手筆,不由得格外興奮,因此往深裏談了一些東西,知道他大學時讀的是哲學係,參加工作先被分配到煤炭管理局。他隻所以能寫出關於大漠人生的《浮腫的月亮》,與在煤炭管理局工作過有關。他由衷喜愛的是文學,考取的卻是哲學係,分配的竟是煤炭管理部門的工作。這現象當時很普遍,誰都不會大驚小怪,大家腦門都貼了“我是革命一塊磚,東西南北任黨搬”的信條。光幸就是這樣被搬到並不向往的煤炭管理局,但他毫無怨言。這既與個人性格有關,也與他學了幾年哲學,懂得順其自然又懂得主觀能動性有關,使他在有了機會時必然走向由衷所愛。他到煤炭管理局上班後不久,發現自己供職的單位竟和在張氏帥府辦公的省作家協會緊鄰,所以愛好文學的他一來二去便身在曹營心在漢了。而麵臨文藝複興時期急缺文學人才又與煤炭局相鄰的作家協會,不可能發現不了眼皮底下這個長頭發的男文學愛好者。自古都是遠親不如近鄰,與作協近鄰並兩廂情願的光幸便有幸成了作協的人。而我之所以能轉業到遼寧作協,也因省作協與軍區創作室同在沈陽且兩相情願的結果。因此,我和光幸每有話題相聊都很投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