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吳老夫人的問話,林氏的神情微有些僵硬,過了一刻,方於座中略略欠身,低聲道:“我也是才知不久,將要尋機告知君姑。 WwW COM”停了一停,又淒淒道:“新喪事雜,君姑見諒。”語罷,神情已現悲切。
吳老夫人怔了怔,漸漸地,麵上也浮起了一層哀色。
秦世章一死,秦家的門楣便又低了兩分,秦家的門楣一低,便會影響到秦世芳。
便是為了這個女兒,吳老夫人也覺得,秦世章死得太早了些。
林氏仍在哀哀低泣,瘦棱棱的手臂自衣袖裏滑出,吳老夫人見了,不由輕輕歎息。
林氏也是個可憐人,青年喪夫,還要操持大事宜,就算她沒有及時向吳老夫人稟報薛家的事,也並非大錯。
“子婦勿要悲啼,當心身子。”吳老夫人難得溫和地道,叫來使女為林氏加了一隻隱囊。
秦世芳亦覺了自己的失態,尷尬地左右看了看,也掩了麵佯作拭淚。
看來她終於記起,她名義上的二兄屍骨未寒,她先是惦記著亡兄手中珍本,複又因薛家之事喜不自勝,實在有些出格。
房間裏安靜了一會,吳老夫人的聲音才又響了起來:“此事先不急,那三卷書卻要早些取回。”
林氏順從地一笑,神情柔婉:“是,君姑,我這便派人手去田莊取書。”
秦世芳的心放下了大半,感激地看了吳老夫人一眼,眼角餘光瞥見秦素還立在案前,她立刻和顏悅色地道:“六娘回去坐罷。”
秦素乖巧地應了一聲,後退幾步便欲回座,不想她的腿腳卻不聽使喚,才行了兩步便是雙膝一軟,直直地跌了下去。
房間裏頓時響起一片驚呼,吳老夫人連聲喚人:“快些扶六娘起來。”又問秦素:“告訴祖母,哪裏不妥?”
秦素搖頭不語,一雙腿曲在地上,半無法伸直,錦繡與阿栗兩個合力,一時間竟也扶不起她來。
秦世芳便道:“我瞧六娘像是腿腳有些不便,莫不是路上受了傷?”著她便離了座位,蹲在秦素身邊,一伸手便拍在了她的膝蓋處。
秦素立時悶哼了一聲,秦世芳馬上便問:“可是這裏傷到了?薛二郎知道麼?”眼中的好奇與探究十分露骨。
秦素忍痛搖頭:“不是的……姑母……”語聲斷續,像是痛得不出話來了。
林氏麵上掠過一層陰霾,複又隱去,起身走到秦素身邊看了看,皺眉道:“還是請醫罷。”語氣裏抑著輕微的不耐。
一時暈倒,一時又站不起來,林氏深為秦素的事多而厭煩。
吳老夫人便吩咐蔣嫗:“快去請醫。”頓了頓,又和聲叮囑秦素:“六娘切莫亂動。”
她難得有這般和藹的時候,不隻秦素,便是這屋中其他人亦有些不習慣,唯有秦世芳習以為常。
蔣嫗領命而去,這廂錦繡與阿栗雙雙用力,終於將秦素從地上拉了起來,扶去了西麵的次間。
次間裏有一張長榻,乃是吳老夫人平素憩用的,秦素便被安置在了那裏,林氏、秦彥婉、秦彥貞等人亦皆跟了過來,吳老夫人親自坐在床邊,對著秦素就是一陣噓寒問暖。
兩世以來,這是秦素頭一次被如此重視地對待,她覺得十分諷刺。
吳老夫人對她的青睞,大抵是因為她身邊有了個光華耀眼的“薛家郎君”。
即便是潁川秦氏最盛之時,也還是攀不上薛家這樣的大門閥的,更不用如今僑居青州的秦氏了。兩戶之間門第的懸殊比較,便如高山與草芥一般。
在薛家麵前,秦家連提鞋也不配。
旁的不,隻看薛允衡在桃木澗時,明知前路艱險,卻仍是讓秦素走在前頭,便可知他不僅絲毫未將秦家放在眼裏,更未將秦家人的命放在眼裏。這固然與他的本性有關,可也從一個側麵表明,在這些冠族眼中,似秦氏這樣的家族,根本便不值得他們付出任何一點精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