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得薛允衡所言,秦素不由心下微驚。
聽他這話的意思,最遲暑之前,漢安鄉侯府很可能就要倒大黴了。
這麼快?
心底裏劃過幾許狐疑,秦素的麵上卻擎著一抹淺笑,溫聲道:“多謝郎君提點。”
薛允衡沒話,隻凝眸看著她。
那一刻,他清幽的眸子裏像是蘊含著許多的情緒,比傘外的雨絲還要細密。
隻是,秦素卻偏於此時轉首去與阿忍話,並不曾見到他瞬間黯然下去的神色。
車簾浸了雨絲,沉沉闔攏於門邊,那簾外送行的倩影,已然在雨幕中變得模糊,一如薛允衡尚且模糊著的心境。
於他而言,這還是他頭一次以如此難以名狀的心緒,離開某個地方。
他想,他可能再也忘不了青州了。
他悵悵地放下車簾,耳邊唯聞蹄聲得得、車輪麟麟,敲打在這漫煙雨中,亦敲擊著他晃動不息的心。
細雨長亭煙柳處,曉風不解離人苦。
秦素立在道旁,目送著薛氏車隊漸行漸遠,最後被重重雨霧所掩蓋,神情微有些惘然。
便在此時,卻聽阿忍的語聲傳了過來,道:“回女郎,我已經點數過了,薛家車隊裏多出了十三個人,皆是身形矯健的武技高手。”
秦素無聲地點了點頭。
這就是了。
看起來,她此前透給薛允衍的那個消息,終於派上了大用場。
薛氏車隊裏多出來的那十幾人,一定便是薛允衍留在漢安鄉侯府的人手,如今他將人手悉數收回,則表明範家的那點事情,他已經拿到了實證,所以才把人手都撤了下來。
如同前世一樣,漢安鄉侯的狼子野心,終將公之於眾,而範家也難逃滅門的命運。唯一的不同之處在於,範家事發,在這一世提前了數年。
這真是個大的好消息。
最遲暑之後,秦家門前的又一頭惡狼,也將消失。
秦素自問,她之於秦氏,已是仁至義盡。而方才從薛允衍那裏得到的應允,也令她又多了幾分底氣。
有薛氏在前,她接下來要做的事情,自是越發容易
夏時氣多變,一如九浮山的風景,時而蔥翠明麗、時而煙雨淒迷。山下曾經熱鬧的程氏別莊,便在這多雨的夏日重又歸於安靜。
一下子少了兩個談得來的友人,初時秦素尚有些不習慣。不過,當她發現沒有了薛氏在,她手下的那些人又能繼續給她傳遞消息之後,這種怔忡的感覺便也消失了。
這一日,秦素用罷了晚食,卻見屋門外星星點點,楓楊樹的的葉片上落下白亮的雨線,卻原來是又落了雨。她便招呼阿栗將廊下曬著的經文收回來,又喚阿臻點上銅燈。
雨聲淅淅瀝瀝,敲打屋簷,越顯得山居寂寥。
秦素在燈盞下攤開了一卷書,正待細讀,忽見阿忍不知何時進得屋中,輕聲稟報道:“女郎,我才收到消息,英先生回來了。”
秦素怔了一下,旋即大喜,將書往旁一擱,起身問道:“當真?不是還要再過幾日麼?”
阿忍往左右看了看,方壓低聲音道:“氣暖了,路上好走,他們的腳程也快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