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郎有話問你,你且好生回話。”沁梅對那鬟道,又轉向桓十三娘複命:“女郎,我方才問過掌櫃的了,這鬟名叫阿霞,在珍寶坊裏也呆了好幾年了,差不多的首飾她都認識,女郎有什麼盡管問她。若有不明白,掌櫃的會親自過來。掌櫃的還,知道女郎喜靜,就不近前打擾了。”
桓十三娘淡淡地“嗯”了一聲,含笑向阿霞招手:“你過來,我問你幾件事兒。”語罷停了停,向沁梅軟軟地一笑:“你們且去外頭吧,屋子裏人一多了,我這心裏就悶得慌。”
沁梅素知她體弱,經不得人多氣味大,聞言應了個是,便自退出了門外。
那個叫阿霞的珍寶坊鬟便走上前去,屈身向桓十三娘見了個禮,神情舉止倒還妥當。
桓十三娘上下打量了她兩眼,便將她喚到近前,絮絮地與她起話來。
守在門外的沁梅側耳聽著,卻聞裏頭的不外乎“這件玉釧兒是什麼工藝”、“那金鑲玉的可有一號兒的”諸如此類的對話,實是無甚出奇。
阿霞在雅間兒裏也就呆了不到一刻的功夫,便躬著身子退了出來,那廂桓十三娘便隔著簾子輕語:“都進來吧,我挑好了。”
沁梅等人忙進屋服侍,又忙著叫來掌櫃將首飾包好,至於那個阿霞,那不過是個最低等的雜役鬟罷了,縱是良民,也是低賤的,誰還會多管她去了哪裏?
阿霞倒也勤勉,服侍完了桓十三娘之後,她又被掌櫃的指派著去打掃另一間雅間兒,順便還將三樓的樓麵兒給擦洗幹淨了,直到向晚時分,她才從珍寶坊裏出來,拍著身上的灰塵,融入了德勝門大街如流的人群。
賀雲嘯從藏鋒閣出來時,色已然漸暗。
落日撒下餘暉,將樹影與人影拉得極長,金紅色的夕陽下,是一街的笑語喧闐。
賀雲嘯緩步走在大街上,麵上帶著愜意而散淡的神情,就像是閑逛的過客。
此刻的他已不再是豪門仆役的裝扮,而是穿著一身庶民的衣飾,上著短褐,下著緊口袴,腳上的皂靴也是半舊了的,沾著些灰。
無論是步態還是樣貌,賀雲嘯看起來都是再普通不過,走在大街上連多看他一眼的人都沒有。
他攏著袖口,慢慢地走在喧鬧的德勝門大街上,在經過某個岔路口時,不知從哪裏跑出來一個郎,恰與他撞了個滿懷,撞得他直往後趔趄了好幾步
那郎似是自知理虧,撞完了也不話,抹頭就跑,一溜煙地便沒了影兒
賀雲嘯揉著肚子,仿佛被撞得頗疼,又見那郎沒了影兒,他便恨恨地朝地上吐了口唾沫,罵罵咧咧地大叫晦氣,旁邊歇涼的人們便發出了善意的笑聲。
這不過是街景中最常見的一幕罷了,人們看過了,笑完了,也就忘記了。
撣了撣身上了灰,賀雲嘯依舊繼續往前,一路向西走出街口,又穿過了幾條著名的街市,尋了一家不起眼的車店雇了輛牛車,複又悠悠閑閑地乘著車走了約半個時辰,直到來到了位於城西的文都坊,他方下了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