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不離還在大聲地笑著,就像是沒聽見桓子澄的話。
很快地,他的發髻便散落了下來,灰白的發絲披滿麵頰,將他白中泛青的臉給掩了去。
“原來……吾還有一弟……吾之好弟弟……哈哈哈……父王備下的後手……那才是……父王的後手……”莫不離像是笑得無法停止,滿頭亂發在風中飄零,眼角迸裂,滲出血絲。。
他的弟弟比他了八歲,被他的父王一力瞞了下來,就算最後身死,也不曾向他透露過一個字。
那他又算什麼?
他這一生的辛酸顛簸,又算什麼?
他每一都如同走在懸崖之上,無一晚能夠安睡,而他的好弟弟卻能夠遠離一切,安然地活了下來。
原來,他的父王竟打著這樣的算盤!
原來,他這個以“琉璃郡主”為名養著的假女兒、真兒子,他的父王從來就沒看中過。
他就是放在外頭給人看的一個幌子。
隻要他活著,則靖王一係便有了籌謀之人,眾人的注意力也隻在他的身上,則他的好弟弟,便能夠安全地長大。
不定,他的父王就是要他打下江山,再拱手相讓。
為什麼?
憑什麼?
莫不離用力地撕扯著他的頭發、他的臉、他的衣裳,撕扯著他能撕扯的一切。
如果能把這一切撕碎,讓前塵過往盡成齏粉,那該有多好?
若是他能在永平十九年一死了之,而不是活在這世上白白奔忙,如同一個笑話般地存在著,那該有多好?
莫不離的耳中似是響起了重重嗡鳴,眼前的一切都在飛快地旋轉著。
他用力閉上了眼睛,牙關緊緊咬合,拚命抑住了那即將衝破喉嚨的尖叫,額角青筋不住地突起著、蠕動著,像是一條條醜陋的蚯蚓。
他想,他現在的樣子,一定特別地可笑。
若他不是他自己,他也會覺得,這個叫做郭士謹的傻子,簡直可笑得要命。
他廢力地勾了勾唇,想要勾起一個笑來。
隻是,那齒關咬得太緊,這一勾唇,他的喉頭便又是一陣腥甜,麵容亦隨之扭曲,就像是被無數隻手撕扯著、拉拽著,狀若鬼怪。
“然則……壽成殿當晚,陛下……為何敢於動手去碰太子殿下?”阿烈嘶啞的語聲響了起來,每個字都吐露得極為艱難,“陛下不知……先王幼子之事麼?”
“陛下確實不知。”回答他的是桓子澄,冰冷的語聲不含情緒:“在離京之前,吾與陛下有過長談,就此得知,先帝在位時,曾派出大量人手探訪隱堂,而陛下卻隻知先帝在找遺詔,並不知還有旁事。”
一麵話,他一麵便抬手撣了撣袍角,語聲淡然:“據我猜測,先帝之所以不郭士張之事,是看準了陛下的脾性。陛下生性多疑,然膽略手段卻又極為欠缺,若是將此事告之,陛下極有可能做出不智之舉,反倒於大局有害,於是先帝便使了一招‘拖’字訣。隻消再往後拖個幾十年,先帝這一脈能穩坐三朝江山,則就算有靖王的孫子麵世,那些老臣也死絕了,屆時又有誰會為一個死掉的靖王效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