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島城,有著白茶的幽香(1)(1 / 1)

春遊啦

中國的島城,除了香港之外,腦海裏大概隻有廈門。青島不是島,秦皇島,它也不是。廈門人用島內島外來形容生活的刻度,島通常並不大,也難得像曼哈頓那麼擁擠那麼快速,島上的日子,要麼走著,要麼貓著。直到第五次去廈門,我才得以好好打望這座中國少有的山海城邦。在此之前,我在廈門的旅行軌跡很簡單:從機場打車到輪渡,6分鍾鷺江漂浮,上鼓浪嶼,鑽進旅店,然後晝伏夜出。似乎廈門就是鼓浪嶼,鼓浪嶼意味著廈門的一切。

好在廈門並沒有因為我的漠然而生氣。它的香氛前調如同白茶,一開始你隻覺得它淡幽幽可有可無,慢慢嗅下去,尾調換成玫瑰香氛,才彈出逆天大招,瞬間把你製服。我是從白石炮台的夜宵檔開始愛上廈門的,那是第四次離開廈門前的臨別晚餐,朋友非要宴別,我說好,讓南國海鮮留在我的胃裏跟我回北京吧。那夜之後,除了香螺和多利魚窖藏在胃裏之外,白石炮台的驚濤拍岸也跟著揮之不去:你想想,一排排海鮮桌像不屈的海螺一樣攀附在臨海的山崖上,再幾步就真和大海“零距離”了;嘴裏吃著海鮮,耳朵裏灌著海風,若逢大潮來襲,褲管裏還會被淅淅瀝瀝霧化的海水浸潤一下。一分鍾記住一座城,說的就是此刻。

廈門的海上慢生活和成都盆地的慢生活有著很大不同,成都是文火慢燉的湯,慢在茶館、麻將和火鍋裏,需要吆喝和高分貝才能慢到極致;廈門的慢,則在海風吹拂的街頭巷尾,老廈門的味道真就像一碗看起來很淩亂的沙茶麵,隻有撥開紅湯,用舌尖翻江倒海,才能洞悉其中美味。等你換上運動鞋,打開廈門地圖徘徊在華新路、第八市場、思明南路和沙坡尾,才發現廈門島這枚圓不溜秋的“大椰子”(從地圖上看它確實像枚大椰子)其實很有看頭。你的步行,無法丈量老廈門的身段,它隻是一柄時光的利刃而已。哪一天你走累了,也不必欷歔,廈門有太多可以貓下來的旅店。就像阿加莎-克裏斯蒂找到伊斯坦布爾的酒店寫就《東方快車謀殺案》一樣,廈門的旅店不僅提供床榻,也提供海上靈思。廈門隻是一艘大船,你躲進舷艙貓起來,忘記門在哪裏,大海與時光的氣息於是滿血複活。

要麼走著,要麼貓著,島城廈門買一贈一,雙手奉上兩種慢生活任君挑選。如果沒有遇到廈門這些老街,我想我不會懂得徘徊和遊走的含義。廈門適合無主題的城市徒步,群魔亂舞的電線大概是想梳理一座城的樂譜,閩南紅磚老厝和身旁晾著衣裳的騎樓交疊出兩代老去的時光,漁港裏的漁船旁守著最後幾隻白鷺,沙茶麵和花生湯的香味,在腥味的海風裏顯得雀躍動人。四條老街走下來,你會懂得廈門深處的煙雲。

百家村拆出來的廈門舊時光

時光倒流100年,那時的百家村不叫百家村,叫深田內。一條源自萬石岩的蓼花溪流經這裏奔向海灣。一片沃土的命運,猶如一個人才的命運,價值被發現、被重新評估隻是遲早的事兒。20世紀初,廈門處於城市擴建的熱潮之中,1919年拆了古城牆;1927-1931年,廈門舊城再次改造時籌辟中山公園,深田內便成了就近安置245個拆遷戶的地方,於是有了“百家村”這個美麗的名字。那些花崗岩條石壘砌的房屋,呈前庭後厝的格局,盡管村裏的居民像莊稼一樣換了一茬又一茬,但是,不變的是那些清靜而悠閑的日子,在不同的身心和眼眸中輪換著。

百家村的安寧和興旺,當年也吸引了華僑富商的目光,他們在這裏購地建起了一幢幢中西合璧的豪宅,依山傍水過起了好日子。如今許多院落裏的木瓜樹、枇杷樹早已亭亭玉立,掛滿青青的果實。在這些華屋豪宅中,最有故事的是那三棟一字排開的灰色洋樓——興亞院,當年它是日本侵略者設在廈門的最高權力機構,成了罪惡和黑暗的象征;解放初到文革前後,這裏成了廈門市委機關辦公大樓。當曆史恩怨漸漸遠去,興亞院才如同普通的樓宇一樣,經曆著日常的平淡和破敗的無奈,它一度成了廈門日報社的廣告部……也不知未來搬進來的又會是什麼樣的主兒。

與興亞院毗鄰的另一幢具有北歐風格的米黃色洋樓,叫觀稼軒,其前世今生也頗為曲折。原址是清初建成的萬壽宮,愛新覺羅家族入主中原之後對漢臣的忠誠度心中沒底,於是下旨各地建立萬壽宮,裏頭供奉皇帝祿位。每逢帝辰或國家慶典,地方官員必須到宮裏跪拜叩頭以表忠心,可愛的廈門人幹脆把這裏叫做“皇帝殿”。清朝滅亡後,皇帝殿被拆除,一位洪姓華僑在此建起一幢西式別墅。不知是為了就近取材,還是因為喜歡皇帝殿廢棄的祥龍石雕,他將這塊殘缺不全的石雕砌進了觀稼軒的底部,為後人追溯撲朔迷離的曆史留下了可靠的物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