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遊啦
接下來上演的便是老宅的變形記。近百年的框架結構已經不堪重負,闕闕重新打地基,改成磚混結構,原先的牆磚縫隙處都用高標號水泥加固。受保護的老宅不允許加蓋,這也難不倒闕闕,她在牆體外延打出一個玻璃走廊,延伸了老宅的空間。原先室內的清水紅磚已經支離破碎,闕闕舍不得丟掉,收集起來鋪到庭院裏,遇到雨天,被打濕的老紅磚總是透出神奇的光暈。
闕闕告訴我,那宅落成之後,海外的曾家後人專程回來看過,呆呆地站在庭院裏淚眼婆娑。能讓原主如此動容的二房東,豈能輕易放過?那一晚,我躲在房裏看海上明月,幾十米開外的三一堂,幾乎觸手可得。
第四張床回收一座浪漫島
鼓浪嶼的拆建與改建似乎從來沒有停止過,每次路過遊客繞道的垃圾堆時,浪漫島的主人都會停下腳步,兩眼放光,挑出殘桌破筐。幾天之後,它們成了浪漫島旅館的時光收藏品。
我對戈子說,“你的旅館要不要改成鼓浪嶼二手民俗博物館?”她那精致的、15個房間的旅館裏,擺滿了差一點就魂歸異處的鼓浪嶼記憶。
比如,入口台階上的塑料小馬,每晚戈子都會把它抱進屋裏,生怕遊客順走。戈子從一輛廢品車裏把小馬解救下來,從此小馬成了旅館的門神,遊客喜歡照它,那是鼓浪嶼70後小朋友童年的片段。院子裏的竹籃、龍缸裏種著小盆景,缺了一扇抽屜的五鬥櫥獨立在風中,海邊散步時撿回來的海漂木寫滿了禪意。大宅裏的二手品更多,前台放門卡的櫃子,一眼望去便知是老藥鋪的藥櫃。改造這棟1935年的老宅時,70多年的房間門板看起來還是那麼精神,戈子把它們打造成中庭裏的一張4米多長的長桌,這讓我想到在蒙特利爾的餐廳裏看到的保齡球道改造的餐桌。
我很喜歡這位時尚拾荒者的收藏,有時光痕跡的信物最貼合鼓浪嶼這座百年老島,而收藏和饋贈之間,我覺得它們是雙胞胎。戈子指給我看牆上的幾十幅畫作。小朋友把自己在旅館的幸福生活畫成青澀的作品,藝術青年的地圖充滿智慧,其實還不乏名家大師的歡暢之作。戈子把它們裝在畫框裏掛起來,客人的饋贈往往是最好的禮物,牆還未滿,饋贈還在繼續。
很快,我在灰白色的樓梯裏見到一幅有關貓的攝影作品,作品的名字叫《邂逅貓鼓浪嶼》:縱深的鼓浪嶼細巷裏,5隻貓聚精會神盯著攝影師的鏡頭,2隻大貓“雙獅守門”,3隻小貓躲在高牆上玩著“千手觀音”。毫無疑問,這是我見過的最能代表“貓島”生活情懷的一張照片,故事全在裏麵。
戈子樂意帶我去見一見這位給貓族拍大片的攝影師,他的住所,在島上安靜的筆山公園旁邊。戈子一臉微笑地迎出來,你沒看錯,這位仁兄也叫戈子。男戈子和女戈子的相遇其實很有戲劇性,女戈子在網上搜自己,結果搜到了男戈子的攝影作品,論壇裏掛著男戈子的頭像,兩人在鼓浪嶼的巷口偶遇……
偶遇的還有共同的拾荒愛好。男戈子家的屋外長廊裏,老酒壇、老書桌上種滿百草,半瓣破瓷片裏還插了一盆觀音蓮,連自己坐的藤椅,也是別家扔掉的廢品。男戈子是歸國華僑的後代,也是地道客家人,還是一位很好的花匠,那些龍舌蘭、迷迭香、香茅草、甜羅勒、九層塔,都在等著他巧手入饌招待賓客。因為花期習性不同,男戈子笑說,“吃我一道菜,你要等10個月時間。”
等吧,隻要相信等待會有好的歸宿。因為對“春夏秋冬”四季極度敏感,男戈子的生物鍾開始向古人的二十四節氣靠攏,還特別在走廊裏掛了一麵自己製作的節氣鍾:麵板是撿來的櫥櫃板,桑樹技做指針,上麵寫上二十四節氣,表盤隨著春風、夏至、秋風的到來自己撥弄,順時而動,自在如風。兩位戈子與我一起,在涼風有信的長廊裏品享好茶,從香茅草茶到水仙,再到金俊眉,舌尖也因時而動,不遠處,那棵高大的檸檬桉一半在土裏,一半在風中。我想不出別的詞藻,隻想說,這時光,真的很美好。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