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婚現在隻需五塊錢,離婚工本費九塊錢。
多出的四塊能說明什麼?鐵了心要分開的人,哪怕四百四千也不會在乎。
盧灣區民政局,丁辰和裴子墨兩年前在這裏領的結婚照,現今又在這兒和平分手。
財產交割很簡單,房子丁辰不要,快樂和痛苦的記憶全在那裏,她一天都沒法待下去。裴子墨把全部存款都留給了她,希望能盡可能的補償。
從民政局出來,裴子墨問:“去哪裏,我送你。”
丁辰搖搖頭,“不用麻煩了。”
曾經親密無間的夫妻,如今變得客套而疏離,何嚐不是一種悲哀。
葉紫在他們身後按響喇叭,“丁辰,上車。”
丁辰將滿腔的愛意彙聚成頰邊的一縷笑,“那麼,再見。”
裴子墨幽黑深眸柔情流轉,可惜丁辰已轉身,再也看不見。
葉紫連跟裴子墨打招呼都不高興,輕蔑地自鼻尖發生一聲“哼。”
“向暉呢?”丁辰問。
“他沒空,我來接你也是一樣的。”葉紫駕照考出不久,還沒有買車,便搶了向暉的車來過癮。
“我的安全有保障麼?”丁辰半真半假道。
“你就放心吧,我開得很穩的。”葉紫嬌嗔道。
丁辰隻是玩笑話,葉紫開車一點都不毛躁,甚至比已有幾年駕齡的她更為穩當。
當她把這話說給葉紫聽時,她驕傲自滿,大言不慚道:“開車這玩意也是需要天賦的。”
葉紫對丁辰執意離婚一事始終弄不明白,每每問及,丁辰口吻淡淡,“他不愛我。”
不愛,多麼嚴重的詞。
葉紫便不敢再問下去。
丁辰沒有把離婚的事告訴家人,在葉紫家附近租了套公寓,這又是令她相當費解的。丁辰輕描淡寫道:“不想讓他們為我擔心。”
“你生孩子的時候也不讓他們知道麼?”葉紫沒好氣道。
丁辰用一句話就堵上了她的嘴,“你想逃避照顧我的責任?”
葉紫瞪著眼睛道:“怕了你了。”
丁辰則微笑以對。
丁辰有些心緒不寧地坐在醫院門診大廳的長椅上。
剛做完B超,醫生嚴肅提醒她,胎兒不穩定,還沒過三個月的危險期,而她長期思慮過甚,這樣對胎兒更不好,希望她調整好心態,且日常生活務必小心謹慎。
丁辰手放在腹部,溫柔撫摸。之前她想得太多,長時間沒睡過一個安穩覺,現在她同裴子墨已然分手,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她會盡快調養好身體,生下健康的寶寶。
她倏然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正緩慢走過來,立即低下頭。
一雙黑色皮鞋出現在她狹窄的視線範圍內,“你怎麼在這裏?”
丁辰仰起頭,裝著若無其事的樣子,“沒什麼,來看個朋友。”
裴子墨狐疑地打量她。
丁辰故作輕鬆道:“你呢,你在醫院做什麼?”
裴子墨扯了扯領帶,“於箏還沒出院,幫她拿點藥。”
丁辰點點頭,“你忙吧。”再無其他話。
裴子墨神色不免微微一黯,繼而自嘲地笑笑。
等到他的背影完全消失在拐角處,丁辰長長歎了口氣。神情憂鬱,唇角勾起一絲諷笑,到底還是不能完全釋懷,尤其是聽到他在為另一個女人服務的時候。
她又休息了片刻,才起身打算回家。走到門口,感覺有點喘,她又站定,靠在牆上。不覺感歎,如今不中用了,特別容易累,以前那個生龍活虎的丁辰哪裏去了。
兩名年紀不大的護士閑著無聊,偷偷八卦醫院英俊帥氣的男醫生。
一個說:“內科的施醫生是我們HS醫院第一美男子,就像畫裏走出來的。”
另一個說:“切,施醫生那叫陰柔,我可不喜歡。我比較中意眼科的儲醫生那一類型,雕像般深刻俊朗的五官。”
討論了半天,最後一致認定:“論五官誰都比不上腦神經外科的沈醫生,可惜太冷淡,那種孤傲的氣質,讓人不敢接近。”
腦神經外科的沈醫生,不就是沈奕塵麼,形容還挺貼切的,丁辰配合地一笑。她保證不是她想偷聽,但站的位置太好,不聽也不行。
“噓,沈醫生過來了。”
兩名小護士忙正襟站立好,一個匆忙整理頭發,另一個掏出小鏡子察看妝容,然後擺出最為燦爛的笑容,“沈醫生好。”
“嗯。”沈奕塵隻是淡淡點頭,沒有一個多餘的字。
丁辰笑得沒心沒肺,果然和裴子墨是涇渭分明的兩類人。
如果是裴子墨,大概會眉目含笑,把每個人笑得春心蕩漾,愛心泛濫。
而沈奕塵同他形成劇烈反差,冰冷的氣息直覺讓人想逃離。
丁辰不由地一陣黯然,為何又想起了裴子墨。
護士的話打斷了她的思緒:“他要是能對我笑一笑該多好啊。”
另一位也是春心萌動:“折壽十年我也心甘情願。”
丁辰忽然覺得有點理解沈奕塵了,板著張臉都能攪亂一池春水,何況溫潤皎潔的笑容,太惹人遐思。
“咦,他怎麼又折回來了?”
“難道是為了我們?”
丁辰心中一動,抬頭正好迎上沈奕塵沉靜如水的眼眸。
“你怎麼又在醫院?”他蹙起眉頭。
哪怕是皺眉,依舊好看的炫目,丁辰心想。她笑容恰到好處,“嗬嗬,這沒辦法,人吃五穀雜糧,總會有生病的時候。”
“你哪裏不舒服?”
丁辰隻是嗬嗬幹笑。
旁邊的小護士怕是納悶極了,頭一次見沈醫生抓著人問話。
沈奕塵不願讓人看戲,“你現在回去麼?我正好下班了,送你一程。”
丁辰卻也不想麻煩他人,“不用了,我打車很方便。”
“下班高峰你哪裏打得到車,”沈奕塵不緊不慢地說出事實。
丁辰不知所措了一下,她知道自己懷孕後就沒再開車,而擠公交回去顯然又是不現實的,她想了想,“謝謝。”
兩人在小護士驚詫的目光中離開,偶然回頭,還能看到她倆指指點點,竊竊私語。
丁辰淡笑,坐上車後,沒話找話,“你在醫院很受歡迎。”
“那又怎樣?”沈奕塵定定地看她。
丁辰啞然,是啊,這絲毫不關她事。
沈奕塵神態如常,“你不急著回家的話,”他頓了頓,“讓我把欠你的那頓飯還了吧,否則我總內心不安。”
“什麼飯?”丁辰愣愣地道。
沈奕塵無奈,“我弄髒了你的衣服。”
“哦哦,”丁辰笑了,總聽人說生個孩子要笨三年,她還沒生,就已遲鈍成這樣。“好啊,我正愁晚上沒地方吃飯呢。
沈奕塵如釋重負,能約到丁辰著實不是件容易的事。
“你喜歡吃什麼?”沈奕塵不善揣摩女人的心思,本想直接做主的,但感覺這樣不太禮貌,故有此一問。
其實他不了解女人大多是拿不定主意的主,果不其然,丁辰緩緩吐出兩字:“隨便。”
沈奕塵微一沉吟,“川菜?”
丁辰從前並不嗜辣,但懷孕以後不知怎的口味全變了,一聽,雙眼發亮,可想到醫生的囑咐,苦著臉說:“還是換清淡些的。”
“那本幫菜?”
“太甜。”丁辰不假思索道。
沈奕塵又提了幾次建議都被丁辰否決。但他不焦不躁,不疾不徐地問:“再仔細想想,有什麼特別想吃的,路遠點也沒關係。”
換做是裴子墨大概會不耐煩的吧,丁辰垂眸,唇角略揚,不知不覺她又拿裴子墨做了次比較。“還是喝粥吧,”她說,她想起葉紫每晚帶給她的宵夜,她廚藝不高,便換著花樣給她熬粥喝。“右拐就有一家潮汕砂鍋粥店,味道還不錯。”
沈奕塵閑適笑道:“你不用替我省。”
丁辰笑而不答,她並沒有刻意省錢,隻想善待自己。
一大鍋熱乎乎的排骨粥端上來,配上爽口的小菜,丁辰吃得極歡暢。
沈奕塵沉沉地笑,“沒看出來你人嬌小玲瓏,胃口這麼好。”他展眉一笑,暖若春風。
是誰說他不常笑的,至少丁辰每次遇見他,都能收獲他或淡泊或舒心或真切的笑容。丁辰回以璀然一笑,“牙好胃口就好。”她不顧著自己也會顧著腹中胎兒,這孩子又特別懂事,從來不折騰她。
沈奕塵心情頗好,就著她暖人的笑意,也能消滅掉幾大碗粥。
分完最後一碗粥,兩人同時發出滿足的歎息。
“從來沒吃那麼撐過。”沈奕塵黑亮的眸子滲出絲絲笑。
丁辰深以為然地點頭,“做醫生的都是重視養身的吧,提倡隻吃七分飽。”
“那也未必,”沈奕塵淡淡道。有一句話他沒有說出口:也要看和誰一起吃。
丁辰剛要答話,手機劇烈的震動,一看是母親的號碼,她下意識地彎唇,“媽,什麼事?”
“辰辰,你在哪?”
“在外麵吃飯。”
“在哪裏吃飯?”
丁辰一怔,母親很少會問得那麼詳細。她隻猶豫了下,還是報了地址。
“哦,這地方我認識,你別走開,我和你爸爸馬上過來。”
丁辰來不及阻止,母親已掛上電話。她有不好的預感,嘴角微微沉了下來。
“怎麼了?”沈奕塵細細觀察她的神色。
丁辰回過神,“我爸媽要過來,我看……”趕人走的話,她說不出口。
沈奕塵自覺光明磊落,也沒往其他方麵想。
如今最好的辦法就是立馬走人,可放老人家的鴿子,丁辰膽還沒那麼大。
這麼一耽誤,丁辰的父母以及丁小婭已出現在店門口。
“姐在那裏。”丁小婭眼尖,一下就看到了丁辰。
丁辰隻得無奈地招招手,紙包不住火,她和裴子墨離婚的事看來再瞞不下去。
丁辰的父母臉色並不好看,尤其是看到沈奕塵的時候。
丁父目光如炬,微帶涼意,輕哼了聲。
“這是沈奕塵,在HS醫院工作,”丁辰給他們介紹,“這是我父母和堂妹。”
沈奕塵溫文爾雅道:“伯父伯母好。”
丁父毫不理會,丁母還算有人情味微微頷首示意。
丁小婭睜圓了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沈奕塵猛瞧。姐夫裴子墨俊朗、向暉穩重、沈皓帥氣,但都比不上眼前這個男人。
沈奕塵有些尷尬,他實在不曉得初次見麵怎麼就得罪了丁辰的父母。
氣氛凝滯住,丁辰輕咳幾聲。
丁父實在忍不住,輕蔑道:“沈先生看來斯文儒雅,也是有高學曆的人,就不覺得自己所作所為不妥麼?”
沈奕塵摸不著頭腦,“不知伯父指的是什麼。”
丁父毫不客氣地道:“介入別人的家庭。”
丁辰臉色都變了。
“看來伯父有所誤會,”沈奕塵眼底仍漾著淺淺笑意。
丁辰把他往外一推,“你先走,我來解釋。”
沈奕塵定住身形,目光鎖定她。
丁辰哀求道,“走吧。”這個時候多說多錯,何況丁辰不想讓他知道太多家事。
沈奕塵聲音平穩無波瀾,“伯父伯母,我先走了。”
丁父是個直性子,沈奕塵尚沒走遠,他便冷冷地道:“毫無擔當的男人,不知你看上他哪一點。”
丁辰簡直哭笑不得,“爸你在說什麼啊。”
丁母一扯她的衣袖,“你和子墨離婚,就是為了這個男人?”
人人皆有八卦之心,周圍幾桌人的耳朵立刻豎了起來。
丁辰心頭隱約火起,她把聲音控製的很好,“我們出去再說。”她先一步離開粥館,這樣不分青紅皂白便給她定了罪,任誰都不會舒服。
四人站在林蔭道上,地上倒映出一排影子。
“你還不肯說?”丁父先沉不住氣。
丁小婭神情怯怯,事情是她惹出來的,隻能她來打圓場,“大伯,先回家去再讓姐姐說吧。”
丁辰斜她一眼,“爸、媽,先回家,然後我給你們一個交待。”
丁父隻得點點頭。
四個人正好打一輛出租車,車上丁辰一聲不吭,隨便擺弄著她的手機。
進門換鞋時,丁辰暗中拽住丁小婭的衣服,“是不是你多嘴的?”
丁小婭點點頭,眼中帶著小心翼翼的神色。其實她知道的也不多,隻不過從丁辰的舉止發現了蛛絲馬跡,她感覺到不對勁第一時間便告訴了丁父和丁母,而他們給裴子墨去了電話,從他那了解到兩人已離婚的實情。
丁辰沒辦法怪責她,畢竟小婭也是出於關心。
“爸、媽,既然你們都知道了我也就不再隱瞞,我和裴子墨辦妥了離婚手續,法律上已不再是夫妻。”丁辰表情平淡,抬著眼皮看他們,仿佛說的隻是不相幹人的事。
“這麼大的事為什麼不和家裏商量下。”丁母痛心疾首道。
丁辰稍微沉默了會,“商量也好,不商量也好,結果都是一樣的。”感情這回事她算是看透了,不愛就是不愛,不會因為這樣,裴子墨就會突然愛上她。
“辰辰,你怎麼那麼任性?”
“你這孩子!”
丁父和丁母異口同聲。
丁辰抿著唇,微微仰首,“我必須聲明,我離婚和沈奕塵半點關係都沒有。我總共沒見過他幾次,他不過是上一回公公住院時的主治醫生。”
丁母追問:“那你們為什麼要離婚?感情不好?他有了別的女人?”
丁辰苦澀一笑,對裴子墨而言,其實她才是第三者吧。她插入他和於箏的感情世界,像個竊賊一般偷走兩年的時間,如今又倉皇逃離。“媽您別問了,這是我和他之間的事,合則在一起,不合則分開,沒什麼大不了的。”她還是不想在背後講裴子墨的壞話,哪怕他把她傷的遍體鱗傷。
丁母直搖頭歎息。
丁父逐漸冷靜下來,自家的女兒自己了解,丁辰根本不是視感情為遊戲的人,她看重家庭,看重事業,平時吃點虧根本不放在心上。如果不是裴子墨讓她徹底失望了,絕對不會走到這一步。但她不說,他們也不好逼問。他輕聲道:“是爸爸錯怪你了。”
丁辰一顆心陡然震了下,家人始終是她的避風港灣。哪怕她已長大成人,在父母眼中依舊還是咬著鬧著要糖吃的小女孩。她垂下眼瞼,“爸、媽,對不起,我隻是不想讓你們擔心。”
“傻孩子。”丁母眼中泛出淚花。
丁父拍了拍她的肩膀給予她支持。
丁辰低著頭,懷孕的事暫時還不能公布,否則依著父親的脾氣,怕是會找裴子墨拚命的。
“今晚就住家裏吧。”丁母溫和道。
“嗯,”丁辰也不想來回奔波,醫生專門關照過,太累,對寶寶沒有好處。她猛然想到不回去該和葉紫交待一句,不然她一定會著急。她剛拿起手機,葉紫的電話就來了。
“丁辰,這麼晚了你怎麼不在家裏?”葉紫焦急地問。
丁辰嗓音清淡:“不好意思葉紫,我在父母家,忘記告訴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