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順開年輕之時,一向都是東門縣城的守城軍將,由年少之時的一名雜役小兵,到退役之時已升至守備之職,雖不是大將大勇之才,但由於守城已久,於城中素有人望,而於這次東門縣巨變之中,已年邁的他竟又重新擔起了守城之職,把殘留在城中如散沙般的老弱婦孺團結起來,在這段日子之中已隱隱然成為了東門縣城的精神支柱,而他的說話更是舉足輕重,原本還在指責那年青人的百姓被他一喝,都是立刻停口,紛紛的離開了城門之處,隻剩下那年青人立在原地動也不動的瞧著他們,莫順開忙搶著向趙匡胤略一抱拳,說道:“在下莫順開,適才與這位水大爺已見過麵了。”
說著卻壓低了聲音,續道:“站在那邊的乃是東門縣城前城主金環之子童百名,當日金城主過身之時把城主之位讓了給袁千河,轉位之文書上清楚的蓋上了城主印鑒,但童百名卻一口咬定城主之位乃袁千河巧取豪奪所得,更懷疑金城主之死並非天年已盡,但當日城中握權之人,自韓重帶兵離城後,盡成了袁千河的黨羽,因此到處亂說的童百名,便被他們以甚麼過度悲痛於前城主之死以至神智錯亂的理由而軟禁起來,此子從小體弱多病,金城主在世之時亦曾說過,怕他會活不過五歲之齡,豈知他堅忍過人,除了每天不停地吃藥外,所剩下來的時間便全用於勤修苦讀,於十歲之時城中已無人能作他的老師,自此之後潛心苦讀,相信若非生於這亂世之時,他便絕對會是狀元之才,人中之龍。”
張景龍聽得童百名自少已身有重病,不由得觸動身世,頓時釋懷,但口中卻冷哼一聲,向童百名走了過去,冷笑道:“文韜武略,才高八鬥又有何用?我一拳便把你打死了!”右手一伸已抓著了童百名的脈門,莫順開見狀忙叫道:“水大爺……!”而被張景龍拿著的童百名隻感到半邊身子一片酸麻的不能用力,但他的性子極為執拗,雖然不能動彈,卻凜然不懼的怒喝道:“你幹什麼?”就在這一刹之間,張景龍已從童百名的脈像中,得知了他的身體乃先天性的經脈虛弱問題,非任何藥石或內家真氣所能幫忙,他能活至今天,相信除了從小不停進補服藥之外,與他那偏執倔強的意誌亦不無關係,有感於他從與己一般從小已受病患折騰,不由得生起了同病相憐之感,遂放開了他的手腕,笑道:“聞說金兄弟才智過人,敢問現時衝著東門縣而來的是否韓家寨的人馬?”
童百名撫著剛被張景龍緊扣的手腕,便如適才在城樓之上的莫順開一般,被張景龍這種反覆無常的性格弄得莫名其妙,但聽得他所問的乃與東門縣有關之事,也不好意思再與他針鋒相對下去,說道:“先前我已跟順開叔說過,絕對不是!”張景龍笑道:“何以見得?”
隻見童百名頓了一頓,隨關麵現傲然之色,徐徐的道:“這還不簡單不過?東門縣城靠山而立,除了從城門進攻之外,便需攀過那鬥削高山,從北門進攻,先假設他們並不知道城中守軍已經撤走的事實,若要強行攻城,那揚起了少量塵土的兵力便嫌太少了,但若想夜襲攻城,又豈會在天色未全暗之時到來?更不要說會給偷襲的馬匹揚起疾奔的塵土,實在太不合理,而若說他們已暗中派探子攀山進城,得知了城中的情況,那麼他們就此派十數高手偷偷的掩將進來,把守城的數人宰了,再打開城門便成,何需還要強行從正麵進攻,受那箭矢弓石之苦?這樣說來更不合理。因此我一開首之時,已著順開叔把所有能用之兵,盡數集結在登山入城的必經之路,一來既可蒙騙來犯者東門縣城內尚有甚為盈餘的軍力,亦可使他們不能就此入城探知城中虛實,一舉兩得。”
這一番對情勢分析的推算便合情合理,趙匡胤心中一凜,便想不到眼前這個毫不起眼的瘦弱青年,胸中竟藏著不俗的學問,且安排得宜,絕對是行軍打仗中絕對不可或缺的策士之才,張景龍則眼中露出了欣賞之色,右手豎起了姆指喝道:“好!”就在此時,隨著眾人說話之間,一陣馬蹄之聲此起彼落的,從已中門大開的東門縣城門處傳了過來,趙匡胤與張景龍等人回過身來,隻見十數騎人馬已奔到了城門之前,為首的一人策馬走了過來,對於東門縣城於此入黑之時,城門尚且大開頗感奇怪,但張景龍甫一見此人之麵,隨即大喜叫道:“古某不才!在此恭候石兄大駕多時!”
那來到東門縣城外的,卻原來是以石守信為首,郭威麾下將領等一行人,騎在馬上的石守信一瞧說話之人,隻見此人無論服飾,身形,以及身上所散發出來的霸烈氣度,均與在日間跟自己交手的那古厲生完全一樣,但那張臉孔卻沒有絲毫相像之處,可是從此人麵上的輪廓之中,卻隱隱然與當年路見不平,仗義襄助隱龍村民逃走的古不倫那義子張景龍有點相似,心念一轉,已知道日間張景龍該是用著一些麵具或易容之術以遮蓋自己本來的麵目,連忙躍下馬來,正要出言招呼之時,忽見張景龍眼中閃過了一絲狡黠的神色,石守信行走江湖的閱曆亦甚富,猛地醒起他剛才竟自稱“古某”的迎接自己,對自己的稱呼亦隻是比較生疏的“石兄”而非“石大哥”,一瞥眼間瞧見了其身後的趙匡胤,心中已略知一二,向著張景龍拱了拱手,說道:“古大俠日間數番留手,石某尚未言謝,還要閣下在此守候,實感羞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