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春三月,草木複盛。
外間的春意盎然和方家老宅的緊張壓抑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餐廳圓桌上,一片狼藉。滿桌的水漬,從方起歌端坐的地方蔓延開來,站在對麵的蔣惠婷手執一隻空杯,杯口正對著他的方向,杯沿有水珠成串滴落。
樂意怔了半天,慌張的從包裏翻出紙巾。方起歌看都未看,徑自起身往外走去。
今天,方起歌本是帶了樂意一起過來陪方博然吃飯的。結果,父子兩人在餐桌上又為了蔣惠婷的事情爭執起來。最後,方博然憤而甩袖離開了飯廳。
蔣惠婷羞憤難當下就將一杯水潑到了方起歌身上。
樂意從始至終都沒聽過方起歌談家裏的情況。隻是來的次數多了,受到方家老保姆吳阿姨的點撥,自然而然看出了蔣惠婷身份的尷尬。憑心而論,蔣惠婷對方博然也算得上實心實意,所以方起歌這樣敵視她,樂意也是十分不解的。
眼看他往外走,樂意對著蔣惠婷露了個歉意的笑容,緊隨著追了上去。
此時,蔣惠婷卻大聲叫住了他:“方起歌,你站住!”方起歌腳步未停,恍若未聞。她揚高的聲音微顫,滿是怨憤,“這麼多年了,我知道你容不下我,但是你知道你爸爸遺囑都寫好了,我什麼都不會有。現在,他隻是要給我個名分,我沒本事,我一個女人,一輩子,求的是是什麼?還不就那一紙證書,我年紀大了,你爸爸也年紀大了,你自己也不小了,瘋夠了玩夠了,能不能設身處地得為別人想想?
方起歌走到門邊,停了腳步,冷睨著她道:“設身處地?一個第三者,你配嗎?”
說完,他頭也不回往外走去。他忘不了,病弱的母親獨自垂淚到天明的場景。
從方起歌記事起,母親身體就不好。因為外公是老來得女,極為寵她。家境殷實下,她也就不用為生計擔心,後來嫁給了方博然,更加是不會想著工作了。也因為家裏的事情有妻子一力承擔,方博然才能放手在生意上麵。
但是,隨著他賺錢越多,回家的時間就越晚。
那一年,是方起歌14歲的生日,方博然特意空出一天陪母子倆,也是那一天,少年方起歌發現了蔣惠婷的存在。身為父親的秘書,卻說了些不合身份的話,他躲在暗處,將那些曖昧的話語悉數聽入耳中。轉身,就看到了母親柔弱的身影。
她朝他伸手,柔聲道:“起歌,來,我們去切蛋糕。”
他沒有料到,這是母親為自己切得最後一個蛋糕。
所以,方起歌不可能祝福他們,更加不同意蔣惠婷冠上方太太的名頭。
方太太,永遠都是屬於母親的。
樂意跟在方起歌身後,聽著蔣惠婷隱忍的哭聲,有些於心不忍。尚未想好怎麼開口,方起歌先行道:“你是留在這裏還是跟我走?”
“我跟你走!”她充分的表現出了一隻忠犬的本性。
司機聽了吩咐,將車子一路開到了海邊。方起歌下車往堤壩邊走,忠犬忙不迭的跟隨。初春的海風,帶著微鹹的氣息,撲麵而來。遠處波濤洶湧,泛起隆隆的聲響。一前一後兩個身影,沿著堤壩默默前行。
落在後麵的樂意突然道:“千萬不要在海邊講笑話,因為會引起海‘笑’的。”
方起歌側眸看她,似笑非笑得吐出一句,“樂意,你是從哪看來這麼多古老的冷笑話的?”
“不知道啊!”見他神色有軟化的跡象,她三步並作兩步跨上來,與他並肩而行。
看著她隨風飄舞的及肩黑發,他問:“為什麼,你要把頭發剪短染回黑色?”
大半年前的結果,他現在才問緣由,樂意忍不住朝天翻了個白眼,“我爸不喜歡!”
似乎已經第二次聽到這句話了,他莞爾道:“那麼,你以後嫁人,也是要看你爸喜不喜歡了?”
“差不多吧,我爸爸教高中數學的,為人比較古板,又有些固執。他否定的東西,我媽和我再堅持也沒用。”
樂意印象中的父親,一直是頑石一般的形象,她從未想過去觸犯他的威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