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小五回去後,了無睡意的杜宇和阿靈再度來到了紫泥海邊。坐在潔淨得沒有一粒細沙的礁石上,碧軒樹的枝葉在他們身後沙沙作響,而他們的頭頂上,一條寬闊的銀帶從天空中斜劃而過,幾乎占據了三分之一的天幕。
“你看,那就是銀河了,在歸墟旁邊看銀河比別的地方都清楚。”杜宇指著紫泥海的盡頭對阿靈說。
“銀河有多深?”阿靈神往地望著那壯闊璀燦的銀帶——銀河有多深?有西海深嗎?
“不知道。”杜宇搖了搖頭,“雖然銀河的水最後也注入歸墟,卻從來沒聽說過有誰能到達銀河的最深處。”
“我倒是發現,這裏一年之中有幾天洋流的方向是流向銀河的。”阿靈遲疑了一下,還是忍不住說出來,“我們以前在西海的時候,有人就會建造貫星槎,順流可以漂上銀河。”
“真的嗎?”杜宇一拍腦袋,興高采烈地向阿靈道,“那我們也造一個貫星槎,漂到銀河裏去,說不定可以帶你看到天宮呢。”
“我可以幫你,碧軒樹挺適合造貫星槎的。”阿靈有些落寞地強笑著,“不過我沒法陪你,我們做仆役的,不能擅自離開神山。”
“沒關係,大不了我去跟鳴奇仙長求情,讓他破例一次。”煥發的光彩在杜宇的眼中流動,讓他仿佛玉石雕琢的臉充滿了純潔的光輝,也照得阿靈的眼裏一黯。
“好阿靈,那從明天就開始造貫星槎吧,我去跟管事神人說,這幾天調你來幫我做事……”杜宇越想越是興奮,“明天一早我先去姐姐那裏,你就造著木筏等我吧。”
“好,讓你看看我的手藝。”阿靈溫和地笑道。
“就是這裏了。”岱輿山頂的一方巨石被白發的女子推開,露出一條長長的石階。杜芸一手持著鑲著一顆碩大明珠的短杖,一手拉了杜宇的手,沿著黑沉沉的石階走下去。
“天帝終於答應了姐姐的請求?”杜宇邊問邊睜大眼睛辨認著腳下的台階,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會沿著這漫長的台階滾落到地底的海水中去。
“是的。”漆黑的甬道中,杜芸的聲音嗡嗡回響,倒像是歎息一般。
“那個凡人,真的值得姐姐如此嗎?”杜宇的眼睛盯著明珠照耀下無窮無盡的階梯,忽然問。
“自然是值得的。”杜芸苦笑了一下,“可惜天帝始終不肯相信。”
杜宇沒有吭聲,隻是憐惜地看著姐姐的身影。雖然還是保持著以前的嫻靜優雅,杜芸畢竟還是憔悴了很多,每次看見她的笑容都讓杜宇一陣難過,仿佛那種深沉的憂鬱連一向樂觀的自己也會傳染上。
“姐姐還在愛著那個人吧?否則不會一再堅持著要去看他。”杜宇終於問出來。
杜芸放輕了腳步,靜默地聽著腳底傳來的空洞的風聲,似乎想了想才做出回答:“如果這不是愛,我就不知道愛是什麼了。況且從他那裏,我知道了一個人能夠多麼高潔,多麼堅韌,那是無欲無垢、神通廣大的神人也無法比擬的。”
“可是天帝還是要懲罰他。”長長的台階終於要下到盡頭,杜宇仿佛都已聞見海水泛起的腥鹹氣味,“天帝真是小氣啊。”
“並不都是為了我,他對抗的是整個天地既成的規則。”杜芸笑了笑,隨即歎息了一聲,“所以我能去探望他,已經是這些年來天帝最大的恩典了。”
“姐姐放心去便是。”杜宇不願姐姐傷心,語氣驟然輕快起來,“這幾隻大烏龜就交給我好了。”
“其實也是很簡單的,把儲存好的食物喂給它們就行。”石階已經到了盡頭,此刻他們已站在中空的神山的底部。通過打磨得透明的地麵,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見三隻巨鼇碩大無朋的頭頸,在洶湧的暗流中死死地撐住整個岱輿神山的平穩。
杜芸舉高神杖上的明珠,微弱的光亮下她的神情甚是哀憫,低聲道:“它們都是西海的王族,可以化為人身的,現在卻被強迫來服苦役,直到六萬年後其他巨鼇前來換班……本來也用不到你來幹這種活,但現在岱輿山的仆役都來自西海,鳴奇仙長不放心他們。你有空的話,不光給它們喂食,也陪它們說說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