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1章 擲置黃金解龍馬(1 / 3)

夜已深,寂靜的王宮中,已看不到一個走動的人影。蕙離推開窗戶,望著外麵天空中閃爍的星辰,眼眸被星光映照得閃閃爍爍。

如此清朗的夜,看來明天又是一個豔陽高照的好天氣了。蕙離驀地想起“好天氣”三個字,不由有些心酸地笑了笑。對於幹旱了一年多的蜀國來說,這“好天氣”恰恰是最讓人厭惡的壞天氣了。

那個人,今夜想必還在那裏吧。蕙離披好衣服,打開門走出屋子,揮手招來一陣夜風,輕飄飄地往宮牆外飛去。

遠處神廟白色的塔尖越來越清晰,蕙離小心地降落在神廟的外牆下,生怕被神廟裏的那個人發現動靜。

輕輕推開虛掩的大門,蕙離如同一片羽毛一般無聲無息地掠過神廟中的重重殿堂,借助廊柱的陰影默默地注視著祭壇上靜止的背影。

那是杜宇的背影。

此刻,這個白日裏蜀國的帝王正僵直地跪在祭壇正中,如同鳥兒的標本一樣向天空伸展出他的雙臂。沒有人知道他在這空蕩得幾乎荒蕪的神廟內祈禱了多長時間,他隻是保持著這熱切祈求的姿勢,直到天邊開始露出了一線晨曦,而在一旁暗暗窺視的蕙離,發梢上也凝結了露水。

可惜,即使群星在日光中慢慢收斂了光芒,整個天空還是幹淨得如同新磨的鏡麵,沒有一絲雲彩,更不用說一絲雨水的信息。

蕙離的心中重重地歎息了一聲,看來杜宇數夜來辛苦的祈禱並沒有為旱象日顯的蜀國帶來甘露,而他白天又要調和群臣與鱉靈的衝突,難免顯得心力交瘁了。

正擔心間,祭台上的身影驀然向地麵劃去,蕙離下意識想要衝出來,卻生生頓住了腳步。下一瞬間,杜宇淒楚絕望的話語便清晰地傳入了她的耳中。

“姐姐,姐姐,你在哪裏,你聽得見我嗎?”平日裏神聖莊嚴的望帝此刻如同迷路的孩子一半伏在地上,力圖想將自己的聲音送入地下深處的冥府,“我有好多話想對你說,可是你真的完全消失了嗎,連一點美夢都不肯給我?我真的快要撐不下去了,每一天都漫長得如同煎熬,姐姐你告訴我,我什麼時候才能得到解脫?”

低啞的嗚咽從衣袖掩住的唇中發出,讓蕙離的心一陣揪痛。她拚命忍住眼中的淚水,迅疾地飄離了空蕩蕩的神廟,直奔自己的宮院。

“傳上卿裴邴。”一從空中降下,蕙離立時對自己的侍從吩咐道。

“陛下,王後有請。”侍從恭敬地向杜宇稟報。

“她有什麼事?”繼續凝視著紫泥池中淺紫色的水麵,杜宇冷淡地問。

“王後說她願一解陛下的思鄉之苦。”侍從似乎早已料到杜宇的拒絕,不急不徐地回答。

思鄉?她居然這麼說?杜宇臉色一沉,有心開口反駁,卻最終緊閉了口,不再說話。

見望帝又麵無表情地望回了池水,侍從隻得知趣地退下了。

思鄉?想起方才侍從的話,杜宇暗暗咬了咬牙。自己真的想念那岱輿山、那紫泥海,還有那一望無際的歸墟嗎?不,不,那些隻是表麵上迷人的風景,是自己憑借記憶就可以在虛空中描繪出來的幻象,實際上,他是再也不想回去的了。就算若幹年後沉沒在冰洋中的岱輿山重新浮出水麵,可那沒有了姐姐杜芸、沒有了貼心朋友的冷酷仙境,怎麼還能被稱為“家鄉”?

輕輕搖了搖頭,杜宇便欲站起身來回寢宮休息。連續幾個月來夜間獨自去神廟祈雨,白天一如既往地處理政事,即時是神人的體魄也會感覺疲憊。

然而,眼前微微一花,杜宇驀地發現紫泥池的水麵上漸漸映出了一個人影,長袖舒展,裙裾翩飛——竟是一個跳舞的女子。隻見她時而淩空飛旋,時而凝式待發,舉手投足間的神情,仿佛自知整個天地都會為之失色一般,竟有一種驕傲得驚心動魄的美。

杜宇定定地盯著水麵上的影像,忽然一拂衣袖,將它碎成了粼粼波光,轉身便朝蕙離的住處走去。

一把推開緊閉的宮門,杜宇舉步邁入多日不曾到過的宮院中。伸手掠開撲麵而來的楊柳飛絮,一個驚鴻般的身影便飛入了杜宇的視線。準備好要脫口而出的話語被生生噎在喉中,杜宇伸手扶住門框,一動不動地凝望著那猶自沉浸在自己舞姿中的人,竟一時失神。

方才在紫泥池邊由最初的驚異質變而成的隱怒,此刻在見到真實的舞者後驟然化為了震撼。那樣熟悉的場景,原本以為早已隨著沉沒的神山被永遠塵封,此刻卻攜帶著回憶的重量,措手不及地砸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