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王安靜下來,一行人靜悄悄地走著,在這深宮之中隻聽見沙沙的腳步聲,燭火搖曳,在外人看起來怕是有些瘮人。
豆腐心裏卻是漸漸平和安定,借著微弱的燭光四處望著,那邊的石獅子,自己以前最愛在它的尖牙上止癢了,被父皇罵過不少次呢……哦,這兒還有個池塘,小時候父皇和二叔老是在這兒釣魚,不帶自己玩兒,自己就跑到前麵偷偷往裏撒尿……
所見一草一木,往事幕幕湧上心頭……
豆腐隻覺自己還未看夠,還未想夠,隊伍就已停下,一抬頭看見了三個燙金大字——養心殿。
梁王對豆腐道:“這裏就是了,不過現在還是深夜,徵兒這會兒還在入睡,我們先在外室候著,過不了半個時辰徵兒就該起來服早湯了。”
豆腐點點頭。
“小李子,去通傳一下。”
“喳。”
小李子上前敲了敲門,很快門就打開了,一個小太監伸了個腦袋出來和他說了幾句。
小李子轉過來說:“王爺,不用等了,皇上已經起了。”
和當日在萬山峰的房間一樣,盡管點了濃濃的檀香,豆腐還是從中聞到了些許藥味。
豆腐看著床上那個身著金絲小褂的小孩,臉色白得嚇人,努力擠出一絲笑容,直起身子對著梁王說:“二叔,你來了。”
他有些疑惑地看了看豆腐,略略有些好奇,這人是誰?隨即哭喪著臉對梁王央求道:“二叔,孩兒身子都這樣了,今日的早朝能否免了?”
此時,小皇帝對於早朝的怨念和今世大一新生對於早操的不滿毫無二致。
豆腐努力地在小孩的臉上尋找著父親的蹤跡,卻聽見了這話,連連搖頭,果然是我弟弟啊,和父皇一樣不愛上早朝。
梁王似乎有些錯愕,實在是沒想到小皇帝在生命朝夕不保之下竟然提出這麼個要求,一時愣在原地。
“你今日就好好休息吧,早朝之事你就不用操心了。”梁王還未說話,豆腐就代替他回答了。
小皇帝對豆腐愈加好奇了,在他的記憶裏他從來不曾見過這個人,也從來沒有一個人能在二叔麵前這麼放肆,於是問道:“先生是誰?”
梁王清醒過來,一把拉住豆腐的手上前幾步,對著小皇帝十分興奮:“嗯……今日早朝就免了罷。來……徵兒,二叔給你介紹介紹,這位就是你的大哥柳丹。”
小皇帝一下瞪大了眼睛,對於這個神秘的大哥,他一直是知道的,隻是宮裏人一直諱莫如深,平日和自己要好的宮女太監怎麼問也沒個答案,隻能偶爾從二叔和母親的隻言片語中獲知一丁點消息,久而久之,到底有沒有這個人的存在,也不是很確定了。
沒想到今天,自己生命將要走到盡頭之時竟然真切地見到了,一個麵容冷酷的青年男子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麵前。
想到此,小皇帝開心地笑著,向著豆腐雙手張開,身體前傾,嘴上輕聲地喊著:“大哥~~抱”
就像是被十個蔡縱追殺一樣,豆腐突然感到手足無措,他的生命中從未有弟弟這個角色的出現,甚至在那一個夜晚過後自己已經從來沒能感受過親情。
梁王見到此景很開心,連忙對豆腐道:“丹兒,快去啊,去抱抱徵兒,你們兩兄弟以後才該是好好親近才是。”
激動中的梁王似乎忘了徵兒的病,根本談不上以後。
豆腐感覺身體不受自己控製了,似乎受到什麼神秘力量的驅動,身子一點一點往前移了。來到床邊,豆腐機械地伸出雙臂,麵無表情地湊了上去。
小皇帝笑得更加燦爛了,身子繼續往前,向豆腐靠去。
終於,兩兄弟緊緊貼在了一起。
豆腐頭腦很混亂,看了看自己的雙手,然後緩緩放在了小皇帝的背上。
而在此時,電光火石之間,小皇帝右手卻是往被子裏一掏,之後一道寒光便猛地朝豆腐後背打來。
“小心。”梁王急促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下一刻,豆腐隻覺後心發涼,掙脫懷抱之後轉身就看見梁王手上一道小口,往外滲著血。小皇帝手裏一把純金的小剪子。而自己,用手摸摸後背,還好,隻是衣服被劃開了,掉了塊布而已。
梁王拿一塊手帕掩住傷口,眼裏要噴出火來,看著小皇帝,沉聲問道:“為什麼?”
小皇帝沒有回答,他一直盯著豆腐,笑得依然燦爛。
“為什麼?”梁王的聲音聽上去像沒有情緒,卻像是火山爆發前的平靜。
小皇帝隻是笑,隻是那樣笑著,隻是那樣看著眼前的青年,聲音同樣聽不出情緒:
“大哥,我馬上就快死了。你是來當皇帝的麼?”
豆腐眼神複雜看著這個剛滿七歲的弟弟,默然無語。萬般滋味,豆腐嘴角苦澀,抽動幾次,還是沒能說出話來,眼睛虛成一條線,沒和任何人打招呼,轉身往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