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之後,已是多久?電話靜到了冰點,再也不會有人在淩晨三點半擾他清夢,他卻落下了每當此刻就會清醒的時差病。
電腦的熒光從屏幕散出來,幻燈片不停地換,而主角隻有一個人。
校服、便服、女仆裝,高考、大學、畢業照。
每一張照片,每一個瞬間,都有一隻越來越肥的藏獒犬陪在她身邊。
她長大了,高了,可心眼依舊停留在某個時刻,從來沒有變過。
就這點來說,也算跟他一樣吧。
等她明白已是不可能,他早該徹底放棄。涼笑一聲,他長歎一口氣,將電腦丟進行李包,穿上外套,拖著行李走下環梯,家仆聽見動靜,驚訝地看著他。
“少爺,您這是去哪?”
“回國。”
“回中國?可是您的畢業典禮還有兩個月啊,這個時候回中國是為什麼?”
“因為我等不下去了,我認輸了。”
“唉?”家仆一臉茫然,完全搞不明白,“等等,少爺少爺!老爺的意思是您畢業後就不要再回國了,那邊的飯店已有可靠的總監在打理,他想讓你留在英倫店看顧這邊的生意。”
“再娶個股東家的伯爵千金?”他眼眉微揚,意興闌珊地接下家仆的後話,冷笑一聲,“白日做夢也要看準時差,讓他洗洗睡吧。”
“可是老爺已經在股東大會上說了,如果您依舊不肯結婚,他是不會把家業交給你的。”
“誰說我不肯結婚?”行李箱停在門口,他推開厚重的木門,花園裏的薔薇彌漫出濃韻的芬芳,他深吸一口氣息,輕聲續道,“我現在就是要回國求婚,我太太住在東八區。”
木門砰然關上,他拖著行李箱快步奔出薔薇蔓生的庭院,打開爬滿綠藤植物的鐵門,離開用高貴和華麗困鎖他太多年的城堡。
就算站在格林威治,他的心也早已偏了,偏得太徹底,偏得他一定得離開這片經緯度,去把它找回來,重新放回胸口。
淩晨三點半。
泰晤士河南岸邊,璀璨閃耀的星空下,一輛跑車停在路邊,車上的MP3正不知疲倦地重複哼唱著歌曲。
一律輕飄的白霧從姚錢樹嘴裏呼出,她整個人被摟進身後男人厚實的大衣裏,隻露出個腦袋,晶亮的眼瞳在夜色裏眨動著。
“少爺少爺,這是哪裏?”
“所有時間的起點。格林威治。”
“唉?那不是應該在0點以前來這裏才有意義嘛?現在都英國時間淩晨三點半了。”
他不說話,隻是將懷裏的暖意收得更貼近自己的胸口。
她被摟得太緊,隻能側過頭貼上他的胸口,聆聽著他的心跳聲。
“少爺少爺……”
“嗯?”
“我還想你帶我去一個地方。”
“你說。”
“買這個的地方。”她拍拍依舊斜背在身上的哆啦A夢包,“這次,讓我自己挑一個有女人味的吧。”
“女人味?”他唇角牽出滿是深意的笑,微彎下身,“你想要女人味?那很簡單,不用那麼麻煩。”
低唇,他封住她欲說話的口,用力地親吻著她的嘴唇,唇邊冷空氣因他的熱烈變成更加氤氳的白霧。
還有什麼比被狂吻過的紅唇更有女人味的嗎?
“少爺少爺……我……有點不習慣。”
“跟我接吻?”他不悅地挑眉。
她搖頭,認真地眨眼,“是不習慣我們竟然能從頭親到尾沒被打擾!”
他輕哼一聲,不置可否。所以,不帶黑手黨那家夥來度蜜月是最最正確的決定。
“這簡直太反常了,你說奶媽總管和黑手黨少爺會不會躲在車下,突然衝出來把我撲倒,叼走,丟到一邊狠狠教育我?”紅紅腫腫的唇在他眼睫前嘟囔著,像極了一道吃到一半的頂級料理待他繼續大快朵頤。
“不會。”他閉眼,鼻頭在她的唇上搔動。
“你怎麼知道!你沒有嚐過被突然撲倒的感覺,我都有後遺症了……”
“我確定他們不會。”他睜開眼眸認真地凝視她,“因為,接下來把你撲倒,狠狠教育你的人是我。”
“咦?!”結果被撲倒的還是她嘛?
車門砰然關上,音樂被驟然隔絕,如鑽石般綻放的星空下,隻剩下泰晤士河水靜靜流淌的潺潺聲。
第一道晨曦曙光悄悄露出,在這時間的起點,在格林威治時間,愛也該歸零重新計算。
這一次計算,沒有距離,沒有時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