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真的,我已經忘記那通電話的內容了,我隻記得在掛掉電話之後,心裏的感覺是……溫溫的,有點緊繃的,像是掉了一樣很重要的東西,又撿回來了一樣。
而我也莫名其妙地答應他,到台中去找他,就因為他說有樣東西要給我,類似生日禮物的東西。
這讓我很不好意思,因為他跟我同一天生日,但我沒有準備禮物給他,他卻記得要送東西給我,於是我在出發到台中之前,買了一張 Kenny G 的新專輯,我不知道他喜歡什麼,印象中隻記得他喜歡 Kenny G 的薩克斯風。
去台中找他那次,是我第一次到台中。
當我在火車站前等他時,我的心情是非常緊張的,因為我跟他已經兩個月沒見麵了,他的樣子,我已經不太記得了,在我的腦海裏,我對他印象最深刻的是他的聲音、他的身高,以及他讓我忘不掉的背影,而他的長相,我真的真的已經忘記了……
我從來沒有這麼害怕再見到一個人,甚至我還害怕著我該用哪種表情麵對他,我該跟他說什麼?
第一句話該如何開口?
我的頭發有沒有亂掉?
我的臉色蒼白嗎?
我無法掩飾自己內心的不安,在台中火車站的地下道旁邊,我跺著紊亂的腳步,握在手中的CD,被手心裏的汗水濡濕,不斷從我身邊經過的遊客、不斷從我麵前駛出的汽機車,對我來說都是模糊的,我看不清楚任何一樣東西。
他的速度一樣是那麼快,一樣在十五分鍾內趕到,當他在我麵前把車停下時,我幾乎不敢看他,幾乎……
“等很久了?”他問,脫下安全帽。
“沒有,一下子而已。你的車呢?”我問,嘴唇在顫抖著。
“地震的時候壓壞了,修好之後換媽媽在開,我現在騎機車,比較方便。”
“喔……”
我的腦子一片空白,沒有任何一點點思緒在旋轉。看著我麵前的他,從機車置物箱裏拿出另一頂安全帽,我唯一的感覺是陌生。
“你幾點的車回台北?”他問,跨上機車。
“八點多,晚上。”我坐上機車。
“那還有四個多小時,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我戴上安全帽,雙手扶在車後座的支架上,對現在的我來說,被這樣陌生的氣氛所包圍,使得我沒辦法讓自己身體的任何一個部位去觸碰到他,而且這是我第一次跟他這麼接近,除了撐在身後的手會酸之外,心裏也是滿滿的不自在。
一路上,他沒有跟我說一句話,一句都沒有,我也沒有跟他說一句話,一句都沒有。
他的車就這樣奔馳著,離開了台中市,到了他住的地方,太平。
他往山上騎去,山路很小,路上有些爬山的老阿媽跟老阿公,還有一些不太像房子的房子。
車子的引擎聲狂嘯著,排氣管裏噴出來的白煙也堪稱奇觀,他這時回頭看了看我,再把頭轉回去,那眼神像是在嘲笑我的身材,讓一台九十C. C.的機車連爬個山都那麼痛苦。
“我會減肥的,你別笑。”我說。
車子經過一小片夜總會,停在一片樹林裏,從這裏看出去,可以鳥瞰山下的景色,眼前有一條河、一座橋,還有星羅棋布的房舍、小得像螞蟻的車子,還有像螞蟻兒子的人們。
“到了。”他說,順便把引擎熄掉。
“這是哪裏?”我問,心情因為這一片難得的風景而開始放輕了。
“這裏叫『雲深不知處』。”他說。
“雲深不知處?誰取的啊?你嗎?”
“不是,聽說是一位工管科的學長取的,他已經畢業了。”
“他還真有文學涵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