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子安終於理解封焰口中的“另一番場景”是什麼意思,像是近來在她家小區對麵十字路口,總有個中年男子在路口,麵目模糊,滿臉是血,用手支著身子,拖著半截腸子在地麵上爬來爬去,下身已經成了一堆爛肉,每每有行人毫不知情從他身體穿過,他就奮力的伸出去想去拉住他們的腳,口中“嗬,嗬”嚎著,仿若在求救一般。任子安知道他,幾天前,這個十字路口出了一場車禍,一輛路虎撞了一個騎著小三輪的菜農,菜農當場死亡,死相慘烈,因路虎正常行駛,而三輪車違章闖紅燈,肇事車主並沒有負太大的刑事責任,但菜農還有個正在上大學的兒子,家中還有老母要養,肇事車主也就動了惻隱之心,表示會供菜農兒子完成學業,並且表示性的的賠償了幾十萬。

但這些事當場死去的菜農並不知情,心心念的是自己家中的親人,在路口不斷徘徊,不願離去。

看到這一幕,封焰隻是淡淡道:“他是執念太重,並非怨氣。頭七後他自會離去。”

果然,幾天後,那個十字路口已沒有那男子的身影。

像這樣的情景還有很多,有時路過當地的世紀大廈時,會看見一些人影從頂樓縱身躍下,摔得麵目全非,過會又若無其事的站起來,拍拍皮股,轉身又走進大廈,然後再次躍下。不停的重複自己當時死去的場景,把初開天眼任子安看的是目瞪口呆。最後卻是理解了,上天對於不善待自己生命的人從不姑且原諒。

任子安在街上還看到過這麼個人,衣冠楚楚,身邊卻圍繞著各種貓狗,滿身是血或是身體某部位殘失,看起來痛苦不堪,卻不放棄對他撕咬,狂吼。這個人是虐待狂無疑。封焰不屑這些動物的怨氣,任子安也懶得理會,這些貓狗可憐,可現在她自己也是自身難保,大街上幾乎每個人身上都有那麼幾條動物冤魂,她想管,手也沒法伸到每個人的頭上。這樣的人隨意剝奪生靈生命,壽命在一定程度上會有一定的折扣,在他死後,這些貓貓狗狗也不是絕對不是吃素的。天道有輪回,上天饒過誰。

任子安一直沒有工作,自從大學畢業後,就被祖父召回家中,讓她安心的當個啃老族,就算現在任家無人,任於時他們仍通過各個渠道給她留下不少東西,隻要不奢靡浪費,足夠她這一生衣食無憂。

任家不用保姆,任子安母親曾婉兮又早早去世,任老爺子更是堅守“君子遠庖廚”,堅決不踏進廚房一步,被迫無奈,任父任於時隻好接過這生存大計,隻是他記性特差,經常想不起來放鹽,做什麼東西都喜歡放在一塊亂燉,任誰對這些也生不起喜歡,隻能為飽腹勉強接受,所以自從任子安高過灶台,不小心露了一手,自那,做飯就成了她在家唯一做的家務。

任子安端著一盤紅燒茄子,又端出一份魚香肉絲,轉身盛了一碗米飯和一碗雞蛋湯,坐在桌前開始享用,飯菜簡單但勝在有心,吃到胃裏暖乎乎的。

封焰盤腿懸在空中,身上的長袍無風自飄,寬大的袖子也浮在空中,竟給這厲鬼添了一絲仙氣。任子安暗暗感慨,真是個風華絕代的鬼啊。正花癡著,一不防備撞進封焰正看過來的視線,那對眸子漆黑如墨,明亮如燭,任子安一時有些晃神,尷尬的躲過不去看他。

氣氛有些僵硬,封焰到底是修行了上千年,首先打破了僵局,“你經常自己做飯?”

看了看麵前的飯菜,任子安有些猶豫,不確定的問道:“你要嚐嚐嗎?”

封焰搖頭,“我不用吃飯。”身為鬼魂,怎麼會吃人間的飯菜呢?

任子安繼續問道:“你有家人嗎?”

“曾經有。”封焰翻了個白眼給她。

任子安沒有看到,一邊低頭吃飯,一邊問:“那麼,你有朋友嗎?”

“曾經有。”封焰沒好氣,忽然心思一動,補充了一句:“不過,從來沒有過女朋友。”

又沒問他女朋友的事情,這回輪到任子安臉紅了,低著頭吃飯,不敢抬頭看他,心跳的厲害。

“還有什麼要問的?”封焰問道。

“沒,沒了。”任子安正暗恨自己多嘴,明明是想跟他聊天熟悉一下彼此,怎麼弄的像是查戶口啊。

“既然沒有,那就聽我說。”封焰的聲音傳來,像是一股清泉涓涓流過,不過內容可不是那麼喜人。

“樓上那戶人你找個時候看一下,我看你這屋頂常常有黑氣縈縈繞繞,不肯散去,那屋中定有冤魂常年盤旋。”

任子安十分了解樓上的情況,那家男主人是一位大學教授,名叫李秉文,雖年紀四五十歲了,但卻斯斯文文,風度翩翩,說話文縐縐的,帶著一股書生氣,臉上歲月的痕跡更是給他添了一些成熟之味,對待人十分禮貌客氣。

任子安曾經還見過他幫一個拾破爛的老太太推三輪車,絲毫不在意身上的整潔幹淨的衣服被弄髒,而這家女主人雖是家庭主婦,但文化教養也很高,平時打扮一絲不苟,也很懂得保養自己,說話細聲細氣,任子安幾乎從來都沒見過她情緒激動過,對左領右舍都很是照顧。

任子安搬到這個小區後,在知道任子安祖父和父親去世時,兩人還前來安慰過,卻沒有多嘴問什麼,近來家中做一些吃食,總會給任子安送些過來。唯一奇怪的是兩人一直都沒有孩子,聽小區裏的人講,好像是女方身體不行,但這夫妻兩人仍是和和美美,幾乎都沒動過嘴皮子,兩人一天到晚說話溫聲細氣,十分恩愛。

封焰居然說這戶人家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任子安滿心的不信任,卻也不好反駁什麼,畢竟自己的命還需要他來保護。便大清早的跑到小區假裝晨練,想著製造一場偶遇,等了良久還是沒見人出來,更是滿心的不耐煩。

從外套口袋掏出黑玉,放到嘴邊,悄悄嘀咕著:“你是不是看錯了。”

“我從不會出錯。”黑玉裏傳來封焰的聲音。

任子安不好再說什麼,“那我再等等吧,但願今天能見到他們。”

“一定能見到。”封焰話鋒一轉,“不過,你說話的時候能不能離我遠一點兒?你的嘴巴都蹭到我的臉上了。”

任子安一愣,急忙將黑玉遠離嘴唇,“我,我怕你聽不見。”

“我的耳朵好使得很。”封焰想笑,“好了,目標出現了。”

任子安急忙將黑玉揣了回去,抬頭正好看見李秉文從小區出來往停車場的方向走,趕忙迎了上去,這是任子安開天眼後第一次看到李秉文,麵貌與往日沒什麼不同,隻是眉間仿佛多了一絲戾氣,身上的斯文氣息也經不起細看,再定睛一看,一女鬼渾身繞著黑氣,跟在其後,眼睛死死盯著李秉文,好像要把他給吃了一般,發型和衣物看起來有些時候了,嘴角的血滴滴噠噠,滴了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