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衫欲染二月暮,熏風十裏璿璣湖。
江南春色正濃,枝頭月朦朧,金樽酒不空。已是華燈初上,京城的璿璣湖上更是歌舞升平,絲竹陣陣。槳聲燈影中,隻隻雕欄畫舫上杯盞交錯,香氣盈盈,處處可見美人舞姿嫋娜,聽鶯語鳴佩,綽約影姿映在碧波之上,蒙絡搖墜,婀娜多姿,湖上一片奢靡氣息。
夜色中的垂柳湖畔,一個身材小巧的白衣公子襟上別了一支垂露的荼靡,緩緩行走在青石堤上,羅襪生塵,悠然自得,腰間戴的小小銀鍾、配的盈盈朱鈴,隨步伐發出悅耳的金玉碰擊之聲,輕靈出塵之勢,竟然好似脫離了這靡靡紅塵,乘風而行。
暖融熏風拂過柳條,捎來白衣公子聲音清麗的喃喃自語:“玲兒乖徒啊玲兒乖徒,你和師父我這麼有默契,我連咱的標誌——銀鍾朱鈴都使出來了,你再不出現也太不夠哥們意思了吧!”
然而,再怎麼埋怨,朱紅衣袍的身影,卻是遲遲沒有出現。
白衣公子哀歎一聲,轉身走向湖畔人跡較少的花叢中,打算抄近路走回客棧。
沒幾步便身陷蔥鬱花叢,杜鵑、薔薇、月季、丁香、月見……支支香氣襲人,美不勝收。
白衣公子沉醉在月下花間,深吸一口氣,滿足地自語道:“春風送暖熏衣襟,芬華傳芳香沁脾……”
然而詩還沒作完,就被一陣隨風而來,飄渺清越的簫聲打斷了。
素來癡愛音律的白蔓君,立刻被這美妙空渺的簫聲、聞所未聞的奇異曲調勾住魂魄,激動不已,不由自主的向簫聲源處走去。
那深沉飄渺的簫聲好像在空中架起一架雲中階,直通九霄雲天之外,如風如水,如山如雲,似是能滌蕩人間汙穢,撐起一方世外仙穀,令人不覺沉醉其中,心曠神怡。
撥開層層枝簾,花海穿浪,在花叢邊的竹林邊,隱約有一個玄衣似墨的身影,臨風而立,執蕭吹奏,深如夜色的衣袂在晚風中徐徐翻飛,好似一塊溫潤內斂的黑曜石,斂蘊一身渾然天成的深沉華貴之氣,隻一背影,便讓人記憶深刻。隻是這身影,這黑曜石般的氣息,為什麼會隱約有一種淡淡的似曾相識的感覺?這蘊藏著無邊寧靜喜樂的樂聲,為什麼會勾起她一瞬濃烈的淒愁?……
簫聲依舊。
月色如流水,盈盈傾瀉。空渺的簫聲拂過枝間花底,宛晴風許許,醉人心懷。
也許是世外仙音,在來到凡塵之前,每個人都聽見過這空渺的簫聲,降世之後,便忘得一幹二淨;白蔓君總覺得那飄然出塵的音律感,她曾有聽過;可是細聽細想,這麼美妙的簫聲,又怎麼會在凡塵中聽見過呢……
也不知過了多久,簫聲終了,餘音嫋嫋。白蔓君還沉浸在悠遠的簫聲中,沒有回過神來。
那玄衣身影將手中墨碧玉簫別在腰間,伸掌,掌心緩緩拉出一把墨色長劍。刹那間,劍鳴殷殷,劍氣逼人,本是深比夜色的長劍竟然綻放出耀眼的金色光芒!
玄衣身影臂腕一揚,一道金色光華便如閃電,直擊向一叢彌漫著死灰色黑氣的枯枝萎蔓。
白蔓君忍不住輕輕驚叫了一聲。
因為這漂亮的勢如閃電的劍虹;還因為,她永遠忘記不了,那玄衣男子側身揮劍時,借著皎皎月光與一閃而過的金色光華,她看見他,麵如冠玉煙雲,眉如遠崖青峰,眸如沉墨隱星閃動堅毅光芒,長發隨風輕揚,玄衣如墨,衣袂翻飛,仗三尺長劍,刹那光華盡綻!英神俊朗世無雙的模樣,竟似前世相識,惹得她心中猛的一動,好像有什麼極重要的事情被她落在了記憶長河中,蒙著層層羅紗薄幔,怎樣也看不清!然而這極奇妙的感覺不過一瞬,還未等白蔓君回味,它便如雨後碧柳葉上凝動滾落下的雨珠擊落在小水汪裏,轉瞬即逝,徒留一輪輪輕顫的煙波,漸行漸遠,漸行漸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