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子的頭發是天生的自然卷,反倒是額前的劉海,服服帖帖齊眉下來,恰到好處地露出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她粉嫩的小嘴輕輕抿著,小巧的鼻子上全是汗珠。
正暑熱的天氣,剛好又是正午十二點。女孩子小小的身形後麵,跟著一個與她身形完全不相符的大大地行李箱,那箱子,正被女孩子一雙小手費力地拖著。
女人的身形極其窈窕曼妙,裹在真絲旗袍下的身段凹凸有致。寶藍色細跟涼鞋氣勢十足地敲打在喬木街複古式的地板上,“篤、篤”的聲音傳響在這專屬於富人區的街道上,顯得空曠又高傲。
蘇越抬頭抹了抹自己滿頸滿臉的汗,黑白分明的眼珠裏閃過一絲不耐,可她還是咬牙忍住了。雙手費力地拖著後麵的大紅皮箱,其實女人的行李根本就不多,為什麼她現在拖起來,就好像女人把她所有的一切都放進了這個箱子裏的感覺一樣?
女人,前麵那個撐著深紫色太陽傘走路搖曳生姿的女人,在到達喬木街23號的時候,轉過身來從蘇越小小的手中奪回行李,而後,優雅地,在那扇裝飾華貴富麗的門前,伸出了她纖細瑩白的手指,輕輕地,按了下去。
“叮咚!”
蘇越看到裏麵雕花的大門被人打開,穿過院子兩旁種滿花朵的小路過來。蘇越從自己隨身攜帶的小包包裏拿出小帕子來,很是細心地,把自己頭上臉上的汗,擦幹淨了。這才站在女人身邊,乖巧懂事地,站在門邊。
開門的是個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她一開門便從女人手裏接過行李,而後笑容可掬道,“少奶奶,您來了。”
女人高傲地點了一下頭,寶藍色的細跟涼鞋踢踢踏踏走在鋪滿了鵝卵石的小路上,在院子裏那些夏日開得妖豔的花朵陪襯下,女人就像一隻從外麵飛進來的花蝴蝶。花蝴蝶似乎從一開始就忘記了蘇越的存在,等到她終於在那種滿了花朵的院子裏舞了一圈後,這才想起來還有個一直站在門邊沒人理的蘇越。
蘇越小小的身子站在金光閃閃地大門邊,羊角辮有些淩亂地垂在胸前。她的衣服很寬鬆很大,明顯就是別人不要了的衣服才給了她穿,她腳上的鞋也是破的,因為一直沒有錢,所以她的鞋從來都是布鞋,那種,隻要哪裏爛了,用幾根線就能輕易縫起來的布鞋。顏色也是洗得發僵的白,蘇越這麼個樣子,站在素以富貴顯赫聞名的喬木街,就好像外麵哪裏來的一條流浪狗,在富人家裏討吃食。
女人自始至終都沒有正眼看過蘇越一眼,不過她還是不會放任她不管。她從房間裏端出一杯咖啡,輕輕抿了一口後安然坐下,這才對那個剛才開門的老太太說。
“把她帶到下人房裏,以後她跟著你。”
蘇越沒有反駁,隻是在聽到“下人房”的時候貝齒緊咬了一下自己的下唇。隨即卻又放開了。
她仰頭去看那院子裏悠閑喝咖啡的女人,精致的旗袍,美麗得無可挑剔的五官,修長結實的大腿。其實這些都不算什麼,在蘇越看來,女人最漂亮的,應該是她的眼睛,無情無緒的時候好像一波平靜的湖水,讓你感覺安然靜謐,可是隻要女人一笑,那麼,你就會掉進她眼睛裏那無底洞般的神秘中。
不停地想要探索,不停地想要尋求。直到最後,變成了比罌粟還要劇烈的毒。
女人的笑捕獲了許多男人的心,在這一點上,蘇越從來沒有過懷疑。
所以,那一年五歲的蘇越,看著喬木街高高在上端著咖啡睥睨自己的女人,終於垂下了眼眸,長長的睫毛遮住了她的眼睛。
她聽到自己說。
“我知道了,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