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山裏的孩子不讀書就得種地,我當然也不例外,每天穿著陳舊、肥大、深色的衫褲上山砍柴,下地耕種,在家洗衣做飯,喂豬喂雞鴨,日複一日的重複著這灰暗的日子,以前讀中學時的那些遠大抱負、崇高理想和美好願望,漸漸離我遠去,遠得不留一點痕跡。
不覺間半年過去,春節到了,家家戶戶殺雞宰羊,貼對聯放鞭炮,死去沉沉村子好像有了些活力和生機,可我望著雨蒙蒙的山村卻一點兒也高興不起來。
大年初二,大姨帶著表姐來冒著風雨來拜年,我心裏清楚,大姨是帶著顯耀的心情來的,因為表姐不是讀書的料,成績一直很差,而我在學校裏卻一直是名列前茅的,為此外公外婆和舅舅們常常誇我勤讀書會讀書,說長大了準有出息,說表姐懶,不好好學習長大了會沒出息。可如今被認為沒出息的表姐倒比我有出息了,大姨當然是要稍微顯耀一下。
表姐她和我同年,比我大三天,小時候都是在外婆家長大的,她成績不好,初中沒畢業就不讀了,這兩年進了省城,在一家大超市裏做營業員,因為嘴巴厲害,聽說最近還升為領班了。
閑聊時,大姨說年後表姐的超市要招營業員,鼓動我父母讓我跟表姐一起去,說去做營業員比在家種地強,還說出去打工掙錢比種地多,最最重要的是進了城會變得白嫩時髦漂亮點,女孩子白嫩時髦漂亮就是最大的資本,就容易找到個好老公。父母被大姨說得連連點頭,直衝我說:“大妹,這是好機會,你跟你表姐進城好好幹,掙了錢別亂花別浪費,寄些回來給你二妹、三妹、四妹和小弟交學費和資料費。”
我默默聽著默不做聲,看看以前長得比我醜如今卻比我漂亮許多的表姐,我不想去不心動那是假的,隻是我是個比較沉穩比較內向的鄉下姑娘,我不喜歡把自己的喜怒和心事寫在臉上。
和表姐說好初五一起出發進城的,可不知什麼緣故表姐卻初三就行先出發了,隻留了個地址和聯係電話托人轉交給我。
初五那天天氣很糟糕,吹著冷風刮著細雨,出村的山路因為連日陰雨綿綿被浸泡得泥濘不堪,老爸本打算騎自行車馱我出去搭車的,可路麵上的厚厚的黃泥黏黏糊糊的,車輪陷進去別說踩踏,就是使勁推也還推不動。沒轍,在父母的千叮萬囑聲中我獨自上路了。
我就一雙皮鞋,是表姐嫌它過時不要了,大姨拿來送給我的,這泥濘的山路我可舍不得穿,讓這黃泥巴弄髒了我可怎麼進城。脫下鞋子,脫下襪子塞進鞋子裏,卷起褲腳,就這樣背著行李包,撐著傘,拎著鞋迎著風雨在泥濘的山道上前行。
雖然天氣很冷,雖然裸露的腳在寒風中泥水裏痛得刺骨,可我心裏卻有股莫名的暖流在暗湧,我不知道等待我的是什麼,可隱隱中有顆叫著希望的種子在我的體內躁動。
艱難的行走了將近兩個小時,終於走出深山,我在小水溝裏把腳洗幹淨,穿好鞋襪,把車費放褲兜,剩下的全塞進襪子裏,這是大姨教我的,她說車上扒手多,這樣才最安全。做完這一切我來到了馬路邊的候車亭等車,可能是因為才大年初五,也可能是因為天氣太惡劣,車很少,許久都不見一輛,偶爾有一輛開過,可車上人已經滿得沒法子再上,不管我怎麼招手,司機就是不停車。
半個小時過去了,沒有車停下來載我;一個小時過去了,還是沒有車停下來載我;一個半小時又過去了,我開始焦慮不安,又一輛客車開過來,車上很擁擠,就跟鐵罐裏塞滿了沙丁魚似的,我不管不顧的衝到車前張開雙臂去攔截,司機慌忙緊急刹車罵罵咧咧的停下,可等我繞回旁邊想從車門上車的時候它卻呼的重新啟動開走了。我失望至極,惱火至極,眼淚直在眼眶裏打轉。
正當我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一輛有點破舊的摩托車在我身邊停了下來,一個長得不夠帥氣但滿臉笑意看起來不像壞人的小夥子熱情的問:“小姑娘,你是要去縣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