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裏的女客們關緊了房門,告知外麵說準備好了,大門外邊的鞭炮聲很快就響了起來。鞭炮響過後,馮玉薑拿開簸箕,孫家二哥小心推開屋門,伸頭進來看了看,一臉的笑。
“我能進去不?”
孫老太說:“要進你就進,頭都伸進來了,還問能不能進!”
屋裏住著的是產婦,照理說,男人是不能隨便進來的。但這孫老二,今天出任的是小娃娃舅舅的角色,看望小娃娃是應該的。
“舅舅”在農村裏是個很特殊的角色。小娃娃送米子,隻要有舅舅,是一定要到場的,不然就顯得舅舅不夠重視;小娃娃從小到大,像送米子、考大學、結婚之類重要的喜宴,隻要舅舅到場,上席是必須舅舅來坐的,就算是再有身份的人來了,他也得老老實實坐在舅舅的下席,不然,那就是不知好歹。要是有那不開眼的主人家,安排了什麼人坐在舅舅上頭去,是要被人罵豬狗不如的。
小娃娃滿百日,剃百日頭,得要舅舅來剃的,小娃娃嬌嫩,其他人碰不得,唯有舅舅剃頭才放心;有什麼為難事情,找舅舅,舅舅是必須給外甥撐腰的;就連外甥大了不正幹,二郎八蛋,走了歪路,也要找舅舅,舅舅打外甥一頓那就是活該,該管!其他人來管,就理不直氣不壯了。
所以,在很多地方的農村,“舅舅”是特權,是權威。
今天這樣的日子,孫老二進這屋子,理所當然。
孫老二湊到床前,也不敢抱,伸頭看了看那軟骨隆咚的小娃娃,便說:“小外甥,舅舅這頭一回看見你,那不能白看一回。”
說著,就掏出二十塊錢來,放在小娃娃的腦袋旁邊,馮玉薑連忙推讓,這二十塊錢,就是親舅舅,也是過過的了。孫老二擺了一下手,也不跟她多言,轉身問孫老太:
“媽,你給小娃買的帽子呢?
孫老太便從旁邊一個大包袱裏掏出一頂絨線小帽子。當地送米子,姥姥要給小娃娃買衣服、毛毯之類,其中是萬萬不能少了一頂帽子的,所以大夏天集市上照樣擺著絨線帽子賣,不奇怪。
這帽子,不光是給小娃娃圖個“冒頭”的吉利,寄望他(她)將來出人頭地,高人一頭,更重要的是,帽子在送米子的風俗裏擔當著重要角色。
這帽子,是用來收見麵禮的。小娃娃頭一回見麵,你得給錢!至近親戚給小娃娃出見麵禮,就要放在這帽子裏,大概是寓意“冒頭金貴”吧!
不過這見麵禮放進帽子,也不是那麼隨便的,得有個講究。
孫老太拿著絨線小帽子,望著鍾母笑:“他奶奶,你先鋪底子?”
對,就是這麼個講究,給見麵禮,就要當奶奶的第一個掏錢,然後其他親戚才能把禮錢放進帽子裏,等所有的親戚都給完了,最後才輪到姥姥,這叫做“奶奶鋪底子,姥姥封頂子。”
奶奶鋪底子,也不是隨便鋪的,給出的禮錢,不能太低,低了讓人小瞧,起碼不能比普通親戚低,可也不能太高。因為“姥姥封頂子”,姥姥給出的禮錢要是最多的,要比帽子裏任何一份禮錢都多,才能“封頂子”。
奶奶給的太高了,讓人家當姥姥的封不住頂,那是親家不和睦的表現,是要讓產婦娘家丟麵子的,娘家自然就會惱恨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