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蕁把臥室裏的東西用毛線統統地捆綁了起來,禮拜日的早上,當我睡醒的時候,我的雙手和雙腳被灰色的毛線捆綁在一起,線團的另一端延伸到千蕁的房間裏,千蕁捆綁了自己的雙腳和身子,她坐在那裏把毛線纏繞在自己的雙手上,看到我起床,她微笑著說:“哥,這樣是不是我們就再也不會分離。”
我掙脫了手上的毛線,斷裂的毛線散亂地掉在地板上,千蕁用無辜的眼神看著我,突然哭訴說:“哥哥不要千蕁了嗎?”
我沒有理會她,徑直走出房間。
星期一,那天的物理課讓我一生都難以忘記,新來的老師是留美的博士,曾經是86年CUSPEA項目的學生,然後在哥倫比亞大學研究物理,上課的時候他一直在講述自己如何的優秀,如果我們堅持不懈地努力,也許有一天會超過他。那天他講了很多的東西,都是一些專業的術語,很少有人聽得懂,但是所有人都聽得出來他很牛X,在那節課的尾聲,千蕁推門進來,沒有去看他,他正在侃侃而談愛因斯坦的原引力場方程式,他在黑板上寫了愛因斯坦一個原引力場方程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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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這些東西總有一天我們會明白,他的炫耀讓我們小鎮上無知的學生感覺到前所未有的敬仰,他看到千蕁淡漠地走進來,循循善誘地說:“我喜歡遲到的人,遲到的人總是比一般孩子聰明,這位同學,你知道誰是愛因斯坦嗎?”
班級裏所有的人都哄堂大笑,千蕁在座位上尚未坐穩,抬頭看了一眼留美的博士,笑著反問道:“你知道誰是毛主席嗎?”
班級裏的學生笑彎了腰,幾個後排的男同學笑得捂著肚子趴在地上打滾。
留美的博士惱怒成羞地說:“我允許個別同學不聽課,但是絕對不允許在我課上有搗亂其他同學學習的敗類。像有些同學,這些公式她一輩子都學不會。國家的悲哀,社會的悲哀,甚至是整個民族的悲哀。”
千蕁看了一下黑板上的公式,笑著說:“愛因斯坦的原引力場方程式是錯誤的,由它得出的距離紅移關係與觀測數據擬合時發現宇宙物質密度須為零或者為負值,在實踐中,這是一個致命的錯誤,這個引力場公式本身就是錯誤的,其結論的可靠性無從談起,先天性的不足決定了隻能尾隨觀測數據的變化不斷地調整參數,被動地迎合觀測結果,無力鑒別觀測結果的對錯,因此根本起不到指導實踐的作用,所以說這是一個垃圾的公式。真正的原引力場方程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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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蕁在黑板上拿起粉筆寫出了一個公式,然後收拾了衣衫和背包走出教室,所有人都呆愣在原地,看著這個不經世事的少女,留美的博士呆愣須臾,終於反應過來說:“這小屁孩懂什麼呀,愛因斯坦如果錯了,這個世界都錯了。我們繼續上課。”
留美的博士擦掉了千蕁的方程式,繼續上課說:“大家可以全當沒有聽過,沒有看過這種謬論,大家翻開課本的第四十六頁,現在我們開始講牛頓這個人,今天我們講牛頓看見蘋果落地……”
這件事情轟動了整個校園,校園裏所有的人都在說千蕁是個怪胎。隻有千蕁和我不以為然。
我問千蕁,她什麼時候學會的這些物理公式,她笑著說:“我瞎掰的,你信嗎?”
我搖了搖頭,千蕁對數字的敏感程度,我隻能用天賦兩個字來形容。有些時候所有的人都錯了,因為在這個對與錯混交的年代,對與錯並沒有那麼容易可以分得清楚。對與錯並不是反義詞,而是一個同義詞。因為這個社會不允許所有的人都是怪胎,哪怕事實就是如此。
我一直不知道,兩個人的感情能不能用公式計算出來,兩個人的引力究竟要多長時間,能夠相愛到多久,有沒有一個具體的期限,或者一個具體的數值。
回到家裏,千蕁依然在編織捆綁著一些東西,她把所有的書本、板凳、台燈所有東西,都用灰色的毛線纏繞在一起,我斥責地說:“你在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