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易涵晨
【一】
十月深秋,天空是一片暗淡的鉛灰色。城市的晚風已經變得蕭瑟,大片的雲朵染著霓虹的色彩被風卷過尖銳的屋頂,蔓延向城市的邊際。暗沉的天空漸漸拉近與城市的距離,一切,開始沉入墨蘭的色彩。
微涼的風穿過紫色的風鈴發出清脆的音質,易菲抬起頭,纖細的手指捋了一下服帖在額頭的黑發,順便把一件疊成方形的男士襯衣放進龐大的黑色旅行箱,純棉的白色襯衣與黑色的旅行箱形成了巨大反差,這種反差直接使得易菲的腦袋有些發脹,她隱約地感覺到自己的身體正在慢慢被塞入這個狹小的空間,渾濁的空氣令人窒息,然後被傳送帶送到巨大的火爐,瞬間,身體被溫暖包圍,這或許是最溫暖的時候了吧。以後的生命,她將和潮濕,陰冷相伴。
“易菲。”雅潔的話像突然吞吐的海嘯。徑自卷走了易菲的思維。“楚離的東西已經收拾好了。”“嗯。”易菲回過神來給了雅潔一個肯定的答案。然後合上了那個被她自己理解為龐大的旅行箱,她看到裏麵的光亮漸漸地暗淡下去。房間再次陷入沉默。零點十分的航班,意味著還有一段空白的時光等待他們親自去添上一種稱之為感情的顏色。“去‘幽藍’吧。”易菲幹淨的聲音打破了沉默,目光直直地落在陷入沙發的那張俊俏的麵龐上,完美的弧度,像精準的儀器切割出來的模型,楚離。她隻是在等他起身,或者說他根本沒有拒絕的理由,易菲的語氣並不存在商量的餘地。楚離早已經習慣了身邊的兩個女孩從小到大一貫的口吻。他對這個世界沒有任何興趣,他不清楚自己喜歡什麼,同樣,也沒有什麼是他厭惡的。
三個人的背影被拉的狹長,還是從小就習慣的順序,楚離永遠走在中間,左右都是女孩子秀氣的麵頰。身後的街景在一片喧囂中沉澱,模糊。
那間叫作“幽藍”的酒吧,是他們常去的地方,牆壁周圍影印著名叫“藍色妖姬”的玫瑰圖案,邊緣有透明的水晶吊燈,中間是巨大的舞池,任何時候所有實木桌子上的玻璃杯裏都放著一支新鮮的“藍色妖姬”,從不曾枯萎。易菲和雅潔都要了啤酒,厚實的和水晶一樣的玻璃杯盛滿淡黃的液體後在幽藍的燈影下像一件中世紀的藝術品,楚離要了加檸檬片的冰水。三個人就靜靜地坐著,舞池變幻的燈光有些曖昧,時間還早,裏麵空空的,透著淒涼。易菲和雅潔都喝完了那些變得有些妖豔的液體,其間偶爾會有一些無關痛癢的話語。誰也不知道,在今天以後的時光裏他們三個人是否還有機會在這散發著憂鬱氣息的酒吧再聚,哪怕,隻剩下沉默。
時間沒有給任何人看透它的機會,人們就帶著懵懂的雙眼,尋找一個個向前的路口,直到那個叫作死亡的入口,拋棄所有的希望。
【二】
候機大廳似乎永遠的那麼人聲鼎沸,不斷刷新的電子屏幕,跳動的各種數字,女播音員細膩的聲音,不能給人帶來任何愉悅,麵對離別而落下的淚水,砸在蒼白的地板上,聲音被嘈雜湮沒,一切都曆曆在目,易菲開始覺得一場離別正在自己身上真實地上演。她不知道自己在此刻串演了什麼樣的角色,她隻知道有些東西在她瘦弱的身體裏漸行漸遠。插在口袋裏的十指緊緊抓著口袋的內沿,如果可以,她一定可以看見因為用力手指關節泛白的情形。
登機時間已經到了,在給了易菲一個長長地擁抱後,雅潔拖著那隻黑色的旅行箱開始走向檢票口,後麵是楚離單薄的背影。那個長長地擁抱讓易菲茫然失措,她不明白那是離別的安慰還是一種同情的憐憫,很顯然她不相信後者。
“楚離,”易菲很驚訝,盡管這個名字早已經在心裏爛熟,而此時,卻是如此的突兀,但著兩個字真真實實是從她口裏飄出來的。易菲向前幾步,站在楚離麵前踮起腳尖貼在他耳邊說:“如果,你看到月亮缺了,那一定是我在想你了。”“嗯?那月亮圓了呢?”略帶中性的聲音從楚離嘴裏一字一字吐出來,沒有夾帶任何感情的因子,那怕一點點的不滿,抑或是喜悅。就像他的臉一樣,沒有絲毫累贅。易菲想要解釋什麼,但簡短的對話最後被雅潔的催促聲畫上了句點。看著楚離沒有絲毫猶豫而離去的背影,易菲清楚的知道,離別,最終發生了。楚離一貫如此,像這個世界的絕緣體,對周圍的一切都是近乎絕對零度,包括雅潔和易菲。易菲並沒有向一起離開的楚離和雅潔說再見,也許,就在說完這次再見以後彼此就再也不會再見。與其客氣的讓彼此殘存一線希望還不如在未來某個時刻突然遇見時多一份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