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二胡用嘶啞的聲線長長地拉了許久,我愴然拔劍起舞,滿目淚水,微微抖動著手,逼近了自己的脖子,口中癡念:“漢兵已略地,四方楚歌聲。”
“大王意氣盡,賤妾何聊生。”話音未斷,隨即手中利劍一轉,脖子一抹,戲裝的裙裾微微綻成花,頹然倒地。
“虞姬。”有男子從跪塌前衝過來,仰天長歎,他一把抱起我,我順勢依偎在他懷裏,動都不敢動,死時的發飾與服裝還不能弄亂。我不得不喟歎,裝死不僅是一種藝術,亦是一門技術。
有滾燙的淚水低落在我的頰上,男子抱著我,聲音痛得幾乎撕心裂肺,遂口中喃喃道:“力拔山兮氣蓋世,時不利兮騅不逝,騅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他死死地扣著我的肩膀,痛得我呲牙咧嘴,但礙於在台上,隻能打落牙齒和血吞,將臉埋得更深了,可長袖下的手卻不安分地報複起男子,既然他捏痛了我,那我就掐疼他。
這算不算是妍玉說的“投我以桃報之以李”。這回可現學現用了,我高興地想道。
“虞姬啊,我再去哪裏尋一個你啊。”男子哀嚎,我不分不清他到底是嗓子疼還是我揪得疼,喊聲震天。
漸漸響起了四麵楚歌,我知道這場《霸王別姬》的戲快要接近結尾了,我高興地又掐了一下,耳邊傳來辰溪隱忍的咬牙切齒的聲音,不大不小,我正好聽見:“流光,我是跟你有仇麼。”
有仇?我一思量,突然想起長袖下的手還揪著他的軟肉,竟然忘了放開。我訕訕地鬆開了手,還討好般地幫他揉了揉,然後采用懷柔政策,時不時用我那澄澈而純潔的雙眸將他望上一望。他最後還是一臉悲戚地抱起了我,目光寵溺。
我就知道這招管用,無論男女老少,鹹甜通吃,生冷不忌!本人自創的流式獨門保命法。
戲台遠處的觀戲樓雅間,隔著珠簾響起一陣清脆的掌聲,有男子讚賞道:“君王意氣盡江東,賤妾何堪入漢宮;碧血化為江邊草,花開更比杜鵑紅。”男子似乎意猶未盡,最後獨自斟酌了會,緊著道:“這一出《霸王別姬》演得如此傳神,虞姬凜然大氣,重情重義,也難怪乎,楚霸王會英雄氣短,兒女情長,可歎,可歎啊。”
館主不知道什麼時候遁地一般了無生息地站我身後,差點嚇到我等人,她淡淡道:“公子,此戲可滿心意。”
“戲中人,戲中戲,甚得我意。”男子的聲音魅惑,在空闊的戲院有種繞梁不散的感覺。
戲台後,我換下了戲裝,穿上了平日的對襟長衫流蘇裙,急匆匆地往青絲館內院趕去。
剛一閃進門,打開雕花衣櫃找男裝,身後平地響起一聲驚雷,“你去哪兒。”我驚了一驚,轉過身去,竟是如夢以奇美的飛天姿態落在地上,遂拍打著胸口歎道:“嚇死我了,我還以為是館主回來了呢。”喘過氣來,我才後知後覺般地叫起來,手指不可置信地指著她:“你……你……你怎麼在這。”
“如夢,我求您了,千萬別在我房間裏練習敦煌飛天,在這樣下去,早晚我的小心肝就噗通一聲跳出來。”我虛脫地抱著懷裏的男裝。
如夢輕斂了衣帶與雲袖,看了看我懷裏的男裝,道:“流光這是上哪兒去。”
我笑得十分開心,順勢將手中男裝往上空一拋,很是瀟灑地接過,往身上那麼一對比,自認風流地一挑眉,學著王侯子弟的口氣調戲道:“小妞,乖乖從了大爺吧。”
她撲哧一笑,隨即過來替我換上男裝,係好腰帶,“這回出去玩,可千萬別再讓館主發現了,不然我和妍玉可不擔待不了。”
我很自信地拍了拍如夢的肩膀,“你且放寬心,今天館主可是一時半會回不來的。”
“就你知道。”如夢輕啐了一聲,繼續為我綰上長發,以綢帶束發。
“不知道近日包下戲院聽戲的人是何方大神,竟然能讓館主那麼重視。”我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繼而肯定道:“其中必有緣故。”
如夢捏了捏我的發髻,撩開劉海,囑咐道:“這些貴人的事,咱們管不著,也管不起,隻要他們來聽戲就好,咱也別多費那心,還是做好本分。”
我很是乖巧地點頭,鄭重道:“流光明白,流光明白。”
“你明白就好。”如夢將梳子放在梳妝台上。“今天早些回來,切莫貪玩誤了時辰。”
“流光保證。”我鄭重其事地指天道,信誓旦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