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轎!”
柳州知府衙門正四品知府大人陳升在轎夫撩開轎簾後,一腳跨出,稍稍整理了一番儀容,邁著八字官步緩緩走進自己在柳州的這個家。
按例,大明的外官必須住衙門,還不許帶正妻嫡子上任。但,自從東林黨全麵占領朝堂以後,陳升已然深深的絕望了,曾經的雄心壯誌,曾經的揮斥方遒,最終落敗後被一腳踢到這被稱為蠻夷之地的廣西,陳升就沒有了半點雄心壯誌。正妻陳王氏早早就魂歸西去,留下一個9歲的獨苗。陳升什麼都不想了,官場爭鬥的殘酷,身邊的戰友沒一個有好下場,被抄家貶官的不計其數,他陳升命好,還能有個四品正堂的位置混吃等死。
知足了!
去他喵的大明律吧,該吃不吃,該喝不喝,該享受的天倫之樂不享受,難道得等到被抄家流放再去後悔?隻要不造反,不再去招惹那些瘋狗般的東林黨人,誰來眼紅他這山疙瘩的小小知府住哪兒?
半彎著腰行禮的門子名叫陳大,此刻恭恭敬敬的迎著陳升進門,然後小心的彙報:“老爺,少爺醒了,下午的時候醒的,可憐餓了一整天,剛才廚娘李嬸兒送了飯菜過去。少爺吃飽了沒出去,在屋裏烤火呢。”
陳升用鼻孔狠狠的哼了一聲,說道:“讓這小混蛋到我書房去!”說完徑直走進後院的房中,在小妾鄭氏的服侍下換了便服,緩緩踱步走進書房。
聽到熟悉的腳步聲響,陳升趕緊從房間裏迎了上去“爹,回來了?我讓李嬸兒搞火鍋,待會我陪您喝一杯。”
“嗯?”陳升乜斜一眼滿臉淤青的兒子取笑“火鍋?你小子不是剛吃完酸筍螺螄雞?你還吃得下?看來,挨揍還能增加食欲!這頓打,沒白挨!”
“額……”陳剛嘻嘻一笑“您吃菜,我陪您喝酒不就行啦?”
在書桌前坐定之後,望著嬉皮笑臉跟自己打趣的兒子,陳升就沒能真正發起火來。所謂的嚴父慈母,在他這兒似乎挺難。孩子小的時候,自己在任上沒空見,妻子離世,兒子都9歲了,半大的孩子才接來的時候,死活不認自己做爹,哄了不知道多久才算哄了過來。哪次這小混蛋一惹事,自己生氣請家法的時候,看到這小子泫然欲泣的可憐樣就想起第一次在柳州父子見麵的那情形,心腸是怎麼都硬不起來!藤條抽下去能有兩分氣力都算狠心了。
輕輕捋了一把下頜的胡須,咳嗽了一聲,強自硬了硬心腸,眉毛一豎開口罵道:“少跟我嬉皮笑臉的,這回闖了多大禍?你知道不知道?”
本以為陳剛又會如同往日一般各種狡辯,卻不料陳剛一反常態的老老實實低頭認錯:“我錯了,以後再也不幹這種蠢事了。我明天就去莫家道歉!”
這番話一出口,讓對麵端坐的陳升好似被施了定身法一般,半響沒動。
這是什麼情況?
無論是撒潑,跳腳,狡辯,哭鬧……知府陳大人都不意外,甚至都做好了一切應對的準備。唯獨這招,完全超乎想象,任他陳大人打破腦袋也翻騰不出這寶貝兒子曾經認錯的一點點經曆。沒有前例可循的鬥爭是不公平的,完全沒有勝利的可能和希望!
陳剛看到父親的反應也不奇怪,畢竟此陳剛已非彼陳剛了,雖然融合了記憶,雖然曾經的那些撒潑犯渾的招數也手到擒來。但畢竟另外一個靈魂占據了真正的主動,必然不會再用那些幼稚愚蠢叛逆的做法來給自己犯渾脫罪。
三十幾歲的實際心理年齡,誰還屑於做十六歲的蠢事?
不過,沒必要解釋,這個秘密永遠都是秘密,自己的老爹總會慢慢適應這個新的自己的。
“爹,您也餓了,有些事情咱們父子慢慢聊,先吃飯,一邊喝酒一邊聊。我去讓李嬸兒把飯菜端書房裏來。”說罷,陳剛也不等父親反應過來就出門讓人把飯菜端進陳升的書房裏。
一通擺置後,父子二人對坐桌前,陳剛將其他人趕出去後,拿起酒壺滿滿的給父親和自己倒上酒,舉杯說道:“爹,這回兒子挨的這頓打,值了!以前哪個混賬兒子死了,今天,您兒子重生了!兒再不幹讓您丟臉操心的事情了。兒子先幹為敬!”一仰頭,一杯略帶渾濁的米酒喝了下去。
嗯?這是米酒?這酒什麼味?
咋吧咋吧嘴,努力回味一番入喉的米酒的滋味,真難喝!倆字,不純!
正在陳剛回味酒味的當口,陳升老懷大慰,激動得有些失態的也跟著一仰脖幹了杯中的米酒,搖頭晃腦的讚了一聲:“好酒!這桂林三花純釀,入口綿軟,清冽可口,好!”
酒杯輕輕的往桌上一頓,豪氣十足的衝陳剛作勢:“滿上!再搞一杯!”
看父親酒性大發,陳剛自然樂嗬嗬的斟酒夾菜的一通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