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鎮子上頭,有這麼一個獵戶,說是獵戶,其實更應該說是一個懶漢,獵戶的祖上祖祖輩輩都是種田的,家裏麵也的確有幾畝薄田,指望著當地主,找一群佃戶來靠吃租子過活,那純粹是癡人說夢了,如果能夠勤勤懇懇的耕作,養活一家老小吃吃喝喝,倒也不是什麼難事兒。
可是偏偏獵戶就是不想種田,他一沒有家底,二沒有手藝,當初被老爹送去學過幾天木匠活,一不小心被錘子頭砸傷了腳趾頭,腳趾甲青黑了一片,打那以後木匠活兒他就說什麼也不肯學了,成天遊手好閑的到處玩兒,弄了一把獵槍,有事兒沒事兒的上山打鳥,爬樹套鳥蛋,偶爾運氣好,還能弄回來一條大蛇來,正兒八經的打獵也從來沒有試過。
真正開始打獵,是在他把自己的老爹給活活氣死了之後差不多兩三年的時候,因為他不肯踏踏實實的學手藝,又不肯勤勤懇懇的耕田種地伺候莊稼,爹娘的年紀都大了,活兒也幹不動,娶回家來的媳婦又大著肚子,不可能夏天幹活兒,於是獵戶因為家裏揭不開鍋,居然私自做主,把家裏頭的田給賣掉了,他自認為賣了個好價錢,興高采烈的到市集裏頭去,買了些米麵,割了幾斤肉,還買了兩斤酒,哼著小曲兒就回了家,家裏人還以為他在外麵發了什麼財,高高興興的吃了一頓好飯,吃晚飯之後才知道,原來那米麵酒肉,都是獵戶賣了自己家祖祖輩輩留下來的田地換來的。
獵戶的老爹氣得一口氣上不來,就倒下了,老爺子在炕上躺了好長時間,到最後也不知道究竟是病死的,還是餓死的。原因是獵戶賣田換了錢之後,日子過得也是粗手大腳,一點精打細算都不懂得,結果那些錢支撐了不到一年,就撐不下去了,到後來家裏麵米缸麵缸都空空的,連老鼠都跑光了,獵戶的老婆和老娘到了秋天裏,就去別人家收割完的田地裏頭去撿人家掉的麥子,不要的菜梆子之類,再靠獵戶打回來幾隻鳥,掏了幾顆鳥蛋,勉強糊口,鄰居看他們一家老小怪可憐,偶爾這個接濟一碗麵,那個送他們一包米,但是久而久之,也嫌獵戶隻等著張嘴吃別人給的救濟,卻從來不思勞動,鄰居也不願意管他們了。
於是就這樣,獵戶終於成了獵戶,在冬天,家裏借不到糧食,又打不到鳥的時候,他隻好壯著膽子到山裏頭去找一些走獸的蹤跡,開始的時候,可以套住幾隻肥肥野兔子,後來慢慢的膽子大了一點,開始敢到山裏更深的地方去,有一次也是運氣好,居然看到一頭野豬,獠牙卡在了一棵大樹的樹幹裏頭,於是就被他撿了便宜,幾槍把野豬打死,拖到山下搬回了家,殺了野豬,把野豬肉切成一塊一塊的,拿去跟鄰居換了一些米麵青菜,總算是挨過了這一冬。
就這麼一晃過去了好多年,獵戶家的日子可以說是一天不如一天,越來越難過,他敢進去去的山林裏頭,已經沒有什麼他打得動的走獸了,再往林子深出走,肯定有很多猛獸,但是就憑他自己,外加那一杆威力有限的小獵槍,真的遇到了猛獸,隻有猛獸吃他的份,根本沒有他打獵的可能性。
更重要的是,這幾年,他的老婆的肚皮實在是太不爭氣了,孩子是接二連三的生,一轉眼,家裏頭都已經生夠了五朵金花,卻還是連一個能夠繼承門戶的帶把兒的都沒有能夠生出來,生不出兒子就得繼續生,生還是小事兒,關鍵是已經生出來的這五個閨女可是要吃飯的啊,家裏憑空又多了無張嘴,還都是一群隻會吃飯,早晚要嫁到別人家裏去的賠錢貨,獵戶簡直懊惱極了。
這一天,家裏終於還是揭不開鍋了,獵戶隻好又背著獵槍進了山,他在林子裏轉來轉去,連一隻傻兔子都沒有看到,這年月,人亂哄哄的鬧來鬧去的戰火紛飛,就連山裏頭的動物也好像覺得不太平似的,都不知道躲在哪裏了。
可是獵戶已經沒有選擇了,如果他不能帶回家一些獵物,就得全家一起挨餓,他也想讓家裏頭生不出兒子的沒出息婆娘出去賺些米麵回來,可是婆娘哭罵著說,如果不是他當年賣掉了家裏的幾畝田,現在她好歹也可以去種田糊口,偏偏田被獵戶賣掉了,現在她一個婦道人家,能出去幹什麼?正所謂嫁漢嫁漢,穿衣吃飯,要是他連老婆都養不活,那還生什麼兒子,反正也沒有什麼家業能繼承的。獵戶被媳婦罵得啞口無言,隻好憋著一肚子氣進了山。
前山既然沒有什麼收獲,那就隻能去後山轉一轉了。獵戶一想到空手而歸就必須要餓肚子,也覺得不是那麼回事兒,於是提著槍,把膽子掛在了腰帶上似的,戰戰兢兢的翻過一道山嶺,往後麵更深的林子和更高的山裏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