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終在一家大的公司,找到了一份之前不敢想象的薪水頗高的工作。而馳,則因為眼光過高,又一心想著出國,結果錯過了最好的招聘期,隻好去了一家私人經營的廣告公司。
但我們的友情,並沒有受到絲毫的影響,依然時常地打個電話,坐車去一家酒館,幾碟小菜,便可以從慵懶的午後,一直喝到燈火通明的夜晚。甚至到後來我有了女友,工作也開始繁忙,這樣的習慣,也沒有改變。我以為這份友情,會如時間,長久不息地延續下去。但沒有想到,一場變故,卻讓它戛然而止。
是馳在廣告宣傳上的一次粗心,讓與他們公司合作的一家企業,損失幾十萬,按照合同,馳要擔負十幾萬的債務。一開始,馳明顯地有些力不從心,但很快,他就四處奔波,將錢籌齊。那時我已經買房,但還是從首付裏拿出2萬塊,給了馳。馳在接過錢的時候,信誓旦旦地向我保證,兩個月後一定還給我。我當時隻當他在開玩笑,卻沒想,兩個月後,他果真將錢打到了我的賬戶。有些詫異,問馳怎麼這麼快就還上了欠款,馳卻隻給我一個得意的微笑;我沒有追問下去,卻是因此,對馳生出一層更深的感動和信任。
所以一個月後,馳又一次開口向我借錢,我想也沒想,便在女友的質疑和抱怨裏,給了他3萬塊。我以為這一次,馳又會像他保證的,3個月後,將錢還上,畢竟,這是我準備給父親幾個月後做手術的錢。
但馳卻是失了信,我以為馳經濟緊張,並沒有催問一個字,馳也照例來找我喝茶聊天。一切似乎都沒有改變,但我還是從馳的舉止言行裏,發現了馳的異樣。他看上去沒有絲毫困頓的模樣,買了最新款的手機,還開始談戀愛,兩個月換了3個女朋友,每一次都會為她們花費很多的錢;但即便這樣,他生活的檔次,卻是一步步提高,不屑乘坐公交,出入必會打車,而且開始嘲笑我攢錢消費的方式。盡管女友在見了馳幾次後,很肯定地朝我斷定,他並不是一個值得結交的朋友,至少,他的虛浮,他的炫耀,他的懶散,無一不表明,現在的馳,並不像我描述的那樣讓人可以信任。但我還是對馳懷了希望,希望馳還是以前那個讓我信賴且敬仰的男人。
幾個月後的一天,馳打電話,說在公司門口等我。見麵後才知,他被司機給困住了,急需我來解救。替他付了50元車費後,我忍不住便想責備他,沒錢還充闊打車,但還是將這句抱怨,活生生爛在了肚子裏。但這次之後,我卻是突然便對馳產生了懷疑,偶爾,我也會對自己的懷疑,感到羞恥,想怎麼能夠因為馳的落魄,便這樣看輕了他?一份友情,是應該能夠經得起金錢的考驗的吧。
後來一次出差,遇到了大學時一個同學,無意中談起馳,竟是得知,馳幾乎借遍了所有的同學,但他所借的錢,已經遠遠超出了他的欠款;他不過是用這樣借東還西的方式,實踐著他自己曾給我提及的超前消費的方式,而他這種實踐的根基,是外人對他曾有的信任。一次失利,就這樣讓他,成了一個依賴借錢為生的男人。
果真如同學所言,當我硬起心,朝馳討要欠下的錢時,他沒有絲毫的愧疚,隻是推托說,幾個月後有了錢就還給我。這樣一次次拖延下去,我最終如那位同學一樣,失去了討回欠款的耐心與希望。
在馳又一次朝我借錢的時候,我沒有說一句責備的話,隻是請他吃了最後一頓飯,而後在送他離去後,發短信給他,說,馳,我們,到此為止吧,因為,有一種落魄,我不想承擔,有一種友情,我亦不願再去堅持。
朋友,當如一杯栗紅色的普洱茶,隻有在時間的浸泡裏,方知誰是那虛浮在表麵的麵張茶,誰是那密實緊致又醇香的中段茶,誰又是那沉在杯底的粗糙苦澀的下段茶。而那份能夠一直長久下去的情誼,就是這樣,被時間濾去了表層,倒掉了碎屑,才泡出了一杯上好的普洱。
而那被落魄丟掉的,我依然願意記得他春天時,蔥鬱生長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