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3章 糖衣包裹住誰的生活 (2)(1 / 2)

那次筆會,她從南方千裏迢迢地趕去。而我,亦緊緊跟隨著他們的行蹤,與他們一起,走過蘇州的每一條街道,訪過其上淡定從容的人家。當然,是在網上。她將去過的每一個地方,都用照片和文字記錄下來。文字依然是帶著微微的炫耀,讓躲避掉的我,每讀一個字,便升騰起多一分的醋意。但那流光溢彩的光影裏,有古樸的景,卻沒有我想看到的人。

而這,恰是我最深的遺憾。

很久以後的某個午後,我無意中探訪一個同樣熱愛文字的女孩的博客,在一篇日誌裏,發現了那次筆會的照片。其中的一張,下麵的注釋裏,寫著她的名字。照片上的女孩,矮,胖,長發稀疏,臉上,可以看到清晰的雀斑,笑容,帶著對鏡頭的躲閃。站在人群中,她的卑微,如此鮮明。

那個瞬間,我被遠比自己遜色的她,一下子擊中。許久以來因她而起的無處逃逸的自卑,忽然地化作一陣青煙,散去。

再也沒有想到,她原本是這樣不美的一個女子,而那些日誌中絢麗的文字,隻是因為,她有比我還要深不可測的孤獨。我們是同樣怯懦的女子,躲在文字的背後,可以妖嬈魅惑,而一旦撤掉文字的紗幔,則是那背陰處的草,會慢慢枯萎。

但我最終,還是從她勇敢看向鏡頭的視線裏,知道自己,再一次敗給了她。

常常會在自己或外人的博客裏,碰到匿名留言的人。都是留言,又都沒有名姓,你在漫無邊際的網絡上,除了這隻言片語,根本就無處找尋他們的足跡。如果沒有什麼意外,基本上,你與這隱匿的留言者,不過是幾句話的緣分。至於,他們留給你的,是揮之不去的惱怒還是長久的溫暖,則要看隱在網後的人,在那個片刻,隨手寫成的文字定了。

一種情況是,匿名者真的與你沒有打過絲毫的交道,他不過是你這片或蕪雜或繁盛的自留地上的過客。你與他既沒有在某個論壇上,因為某一個無聊的觀點,來一場頭破血流的巷戰,也沒有為護佑自己偶像的地位,而彼此交惡,成為敵人。他在你博客上,留下的簡短字句,不管是惡語,還是好言,大抵都不會太過激烈。至多,趕上此人心情不好,又恰好碰到你“不順眼”的文字,便發泄一通了事。這樣的留言,因為沒有積怨,寫的人,大致過後就忘,而且,因了此番發泄,反而會心情愉悅,神清氣爽。而看到此話的博主,知道是無聊之人的足跡,也就笑笑,或者罵一句“有病!”,就隨手刪掉了。而那淺淡如茉莉花香的讚賞,倒是可以長久地記住。閑暇的時候想起,依然可以聞到那寥寥數語裏的芬芳。這樣的匿名者,如果不是頻繁地來訪,你很少再會想起他,他也大致不會記得你。彼此不過是匆匆過客,在紛繁的網絡上,誰之與誰,都不重要,所以愛與恨,都淡如煙雲,一陣風來,便散去了。

而我想說的,是另一種情況。這類隱者,大多數與你有過過結,或許你已經忘記,但他卻是心心念念地記著,且一直找尋著機會,伺機討回昔日丟掉的顏麵。他當然不會讓你窺到他的動機,也不會輕易地暴露自己的身份,恰好網絡給了他這樣一個絕好的機會,他完全可以隱匿起來,將對你的忿恨與怨怒,用文字發泄出來。這類人,他不會寫過一次就罷,他會變換不同的網絡地址,或者以不同人的語氣,隔三差五地來騷擾你。你既不能有齊天大聖的法術,將他從蒼茫人海中揪出,也無法清晰查出,他究竟是誰,你隻能憑借猜測,在他一次次的惡意留言裏,鬱悶,氣堵,煩躁,直至影響了原本簡單清朗的生活。

因此網上稍稍有點名氣的人,為了方便,一氣之下,就將博客留言或者評論的功能,關掉,此後再不必為此費神心傷。也有的,見一個刪一個,讓他們無法逞能。更有較真的人,尋到揣度中的人,在對方的博客上,留言回罵,直至將惡戰升級。

其實心內明朗的人,完全沒有必要如此氣結。因為,那些惡語,真正傷害或者留下印痕的,本應是那懷有憤恨的人。而你若是不理,這種痕跡,則會在那人的心裏,劃得更深。須知,怨怒、仇恨、忿懣、忌妒,它們皆是有毒的植物,如果你不給它生長的環境,它們會漸至枯萎;如果你拿同樣的力氣去打理,那麼,回報給你的,則是愈深的疼痛。置之不理,任它們在那個培育了種子的人那裏,潛滋暗長,直到像那瘋狂的藤蔓,將他纏繞,窒息。而你,則在那對岸,看著,或者一個轉身,將它們忘記。

那播灑種子的人,或許不會明白,當他將一份怨怒,植入你的田地,生出的荊棘,有一天,會將他自己的手,劃傷。他長久地活在一份恨裏,走不出來,最終,一顆心,在陰鬱中,生了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