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兒心中忐忑,不知李家窯的事有無傳到此地,她便問如今這戰局怎樣。袁白先生搖頭不知,說想來必不會好,否則鬼子會修炮樓?他們是要長待在此了。翠兒又問那老旦他們豈不是都被打死了?袁白先生又搖了搖頭,說他們敗退歸敗退,中國之大,哪那麼容易被消滅。
“老先生,咱村的莊稼是咋回事,長得邪乎呢?”翠兒幫老漢收碗抹桌,換了話題,她後悔問這個問題。
“人太邪乎,天地也就邪乎。東邊大旱,南邊大澇,西邊蝗災,方圓三百裏內怪事咄咄,咱這裏還算好,隻是這莊稼都瘋了魔,像回光返照似的。老漢學問淺陋,還搞不明白這是咋球回事。夜夜問天,無奈天相雜亂,金火倒行逆施,老漢也是看不懂啊。”袁白先生背著手走了幾步。“那個田中一龜,你要當心。”他回過半張臉說。
翠兒嗯了一下,泛起一層冷汗。
回到家中,有根坐在門口啃著小半個饅頭。翠兒說誰讓你開的門?有根往裏一指,是表叔呀。翠兒大驚,見院子裏坐著個矮小的男子,光著腳板,戴著一頂擋不住太陽的破草帽,他一笑下巴就抻出老長,將上半拉都合進去了。
“表妹,你還好吧?”下兜齒李好安站起說。
翠兒臉色慘白,回身掩了門,再插了。做完這事,她猛然覺得多餘,甚至危險,就又拔掉門閂,漏了點兒縫。猶豫了下,她讓有根到屋裏去倒水。“咋是你來了?”翠兒決定坐在碾子旁。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這就應驗了,縱是過去了快兩年,它還是來了。
“俺來最合適。俺是你上幫子村的表哥,叫劉小愣,以後你記住了。”他說。
“他早被燒死了呀……”翠兒驚慌了。她告訴過下兜齒表哥的名字,沒想他竟用上了。
“鬼子哪知道都燒了誰?俺就是個在外逃脫的,你們村也沒人見過俺,不怕。”李好安倒胸有成竹。
“你這是……來幹啥?”翠兒緊張地望向屋裏,她不相信他是一個人。
“就俺一個,妹子你別怕。”李好安掏出一個小煙鍋,慢慢點了,“刀哥死了,現在郭隊長說了算。”
翠兒再一驚,這麼一會兒,嚇了幾次了。
“郭鐵頭成了隊長?”
“嗯,他現在是隊長,幾個月前還跟組織接上頭了,是正式任命的。”李好安輕聲說。
“刀哥咋死的?鬼子幹的?”翠兒心驚膽戰,木樁上的人是他嗎?
“是被隊伍處理的,他帶人以除掉漢奸的名義打劫,還奸淫婦女,就在你們村兒。”下兜齒驗證了這事實,“郭隊長那時候是副隊長,向組織彙報了這事兒,上麵很生氣,就任命了郭隊長,讓他帶著命令處理了刀哥和另外幾個……我們是夜裏辦的,那幾個都捆了,沒開槍,活埋的。”
翠兒右手摸著冰涼的碾子,左手端著杯熱水,仍冷得毛骨悚然:“那以後就是郭鐵頭說了算了?”
“是,他厲害,裏外都有一手,人機靈,下手也到位,俺們都服。”李好安說完看了看門口,“他讓俺給你捎話來,了解一下炮樓的情況,詳細的情況,多少人,多少槍,多少偽軍,多少鬼子,啥時候巡邏,啥時候起床,啥時候運來補給,總之他們幹啥咱都要了解。”
“郭鐵頭……郭隊長要動他們?”
“那不一定,他們和咱隊伍其實關係不大,隻是防著,李家窯東邊那個鬼子營地才是威脅。咱不會貿然動鬼子,咱現在日子不好過,缺糧缺槍,也缺人。”
“咱隊伍現在在哪?還在李家窯?”翠兒不自覺用了咱,覺得這下再也撇不清了。
“這不能說,也不好說,反正不在李家窯了。”李好安說完站起來,“送俺出一下村兒,以後還是我來找你,但最近不會。”他從一個舊麵袋子裏掏出幾塊鹹肉和一袋雞蛋,“這是郭隊長一點意思,他家沒了,當了隊長也就回不來了,希望你有空在他院子裏,給他娘燒個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