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冬天的圍困(2)(1 / 3)

“大哥楊東萬,二哥楊西萬,三哥楊南萬,我是楊北萬。”

“那你那弟弟叫個啥?”老旦也笑起來。

“他叫楊中萬!”

戰壕裏笑倒一片。小兵楊北萬這一家活寶,爹媽還真生出五個。笑過之後,眾人更多羨慕。家裏人丁齊全的,這一壕溝裏還有幾個?老旦拍了拍楊北萬的頭,替他扶正了帽子。

“開過槍麼?”老旦又問。

“還沒,路上有戰鬥……大家都打,我沒敢……”楊北萬紅了臉,摸著他的槍。這是個和五根子一樣的雞雞娃,身板雖然不瘦,卻同樣弱不禁風,他額前的一綹碎碎的劉海兒垂下軍帽,肮髒雜亂,幾乎蓋住了一雙恐懼的眼,而現在那眼瞳裏多是羞怯和慌張,柔弱的嘴唇翕張著。

“那不稀奇,俺當年也沒敢……”老旦又對夏千說,“教教大家。讓他們別害怕。”

夏千應了聲,就讓新兵們向前走了,楊北萬感激地看著老旦,老旦對他點了點頭。他揪住要走的夏千又說:“把這個楊北萬交給我,當我的勤務兵。”

傍晚時分,月亮從大地升起。兩公裏外出現共軍密密麻麻的身影,一麵麵紅旗裹著月色飄舞。他們沒有進攻,忙不迭挖起了戰壕,揚起的砂土像低沉的暮靄,裏麵翻飛著雪亮的鍬鏟。老旦估摸著他們怎麼也要挖上一宿,這是共軍的拿手菜,據說是打鬼子時候養下的毛病,隻是納悶國軍的炮兵和飛機為啥閑著,這麼好的機會,還不扔幾串兒下去?

旁邊戰壕的兩個營長來了。老劉打過野人山,老白打過南京城。自打到了這兒,一個多月仨人竟沒見過麵,老旦還以為他們死了。

“共軍真他媽操蛋,穿著咱們的衣服溜過來一支部隊,直接把18軍一個旅部給廢了,半晚上工夫就鑽過來幾個師。”老劉一臉橫肉,臉上有塊鬼子咬出的疤痕。咬他的鬼子被他以牙還牙,腦袋都差點被他咬下來,他後來想起鬼子的一隻耳朵咽進了肚子,吐了三天還不想吃飯。

“這算個啥?這種事俺也幹過,當年就是扮成鬼子鑽過去,廢了他們一個機場。”老旦不以為然。

“他們的槍炮都是哪來的?以前連支老套筒都是寶貝,現在個個都是衝鋒槍,大炮也不比咱們少,還有他媽的坦克呢?”老白一隻眼裏塞了個琥珀,那是被鬼子手雷炸的。他在南京被俘,被鬼子拉到江邊和幾千個弟兄一起槍斃,子彈打飛了這隻眼,鬼子以為他死了,他飄在屍體之間流下去,被一家老百姓救起來。鬼子投降後,老白捉了幾個鬼子兵,一把匕首剜掉了每個鬼子一隻眼。接受處罰時他滿不在乎,留他們一條命,老子已經是天大的恩了。

“你沒聽說俄國人麼?他們的頭叫斯大林,是共軍的幹爹。俄國人在東北剿了關東軍,鬼子的武器彈藥都給了共軍,還有俄國人運不回去的坦克大炮,他們覺得是累贅,給了共軍可全是寶貝。”老劉平伸出一隻手,像上麵端著塊元寶。

“別的都不論,共軍打仗有一手,俺前天奉命斃了一些,裏麵有和咱一樣的老兵,可不是吃素的。”老旦又掏出了煙鍋。

“要不是共軍自己搞過肅反,他們那些老兵老將的都在的話,咱這場仗八成就輸了。”老劉說。

“你覺得如今咱就一定贏麼?”老白問。

“不贏咋辦?那咱們咋回家?”老旦說完站起身來。老劉和老白也站起來,陣地重要,他們都該走了。

共軍挖到半夜,月亮也到了半空,變作小小的一個瓷盤子。他們扔下鐵鍬拎起破槍,喇叭也不吹就開始了進攻。二子吹響了哨子,戰士們趴進了射擊位,正睡覺的老旦從洞裏鑽出來,戴上鋼盔,吐了口唾沫,在支架望遠鏡上看了幾眼,回頭說:“叫重炮。”

身後是臉白如紙的楊北萬,愣著沒動,老旦拍了他的臉一下說:“去那個洞找背電話的,說我的命令,要重炮!共軍上來了。”

14軍炮兵和裝甲部隊天下聞名,鬼子的板垣師團在昆侖關吃過它的大虧。老旦最喜歡的就是這大炮的聲音,兩人都搬不動的炮彈帶著嘯聲飛過戰壕上空,像滾動的天雷,每朵炸開都是衝天的地火。共軍人仰馬翻,輕飄如鞭炮炸飛的螞蚱。大地上棉絮飄飄,月空裏清朗無雲。國軍的飛機編隊懶洋洋地來了,有的慢悠悠地幫炮兵校正火力,有的分散開來低空轟炸掃射。老旦和弟兄們站在壕邊,看著這慘烈的場麵。衝來的共軍被打掉了大半,剩下的仍然大喊著撲過來。老旦搖了搖頭,這批共軍隻是炮灰,是來試探火力的。二子嘩啦拉開了機槍,陣地上的幾十挺機槍都做好了準備。那可怕的槍栓聲讓老旦揪心,在這樣的火力網下,沒有人能過得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