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的一聲,一顆子彈擊中了歪嘴的肩膀,帶著血鑽過去,“邦”的一聲鑲進了柱子。
“別開槍!”老旦不由喊道,沒有他和二子的命令,有人竟敢開槍?他循聲望去,見樓下國共雙方或趴或跪,舉著槍仍瘋了樣互相喊著,而那幾十個鬼子也都舉起了槍,指著慌張的遊擊隊員。老旦走到城樓邊上,見一個鬼子的槍指著樓上,槍口還冒著煙。
“你媽逼的!鬼子!俺們中國人吵架,關你球事!”說罷他抬手一槍,鬼子腦門中彈,仰麵而倒。
他一開槍,旁邊的二子摟了火,衝鋒槍登時掃倒了四五個鬼子,鬼子周圍的人紛紛跳開,槍口全對向了他們。屠殺開始了,不管是國是共,他們反正全開了火,幾十個鬼子在上百支亂槍和城樓上的機槍圍剿下,打得那個慘呦,每人身上至少幾十顆子彈,就像一個個讓釘板拍過一樣……
歪嘴捂著肩膀走到老旦身邊,看著下麵,又看了看老旦。
“都把槍放下!”
“槍都收起來……”老旦也喊了句。他把手槍揣回腰間,看了看歪嘴的傷,“不礙事,鑽過去了。”
“娘的,老子打了八年鬼子,這還是第一次受傷,險些被這王八蛋敲了。”
“行了,這下仇報了……”老旦對著衛生員一招手,兩個兵上來給歪嘴包紮。
“嗯,仇報了……那咱,先喝酒吧?”歪嘴一笑,那嘴就又歪到耳朵邊去了。
燒了鬼子的屍體,國共雙方清掃了牛城的小廣場,國共的旗子並排著立起來。國軍開車去買肉,共軍負責去找酒,鬼子剩下的大米管夠吃的。兩邊各出了幾十人負責警戒,他們有說有笑地去了。周圍逃離的百姓得知國共都殺回來了,小心翼翼地竄了回來,老旦見了,便讓夥食師傅們做足飯菜,令他們坐在一邊等飯。
歪嘴是這裏的遊擊隊長,名叫王皓,和老旦隻三杯酒下肚,兩人便開始搭著膀子稱兄道弟了。觥籌之間二人約定,旗杆就這麼立著,算是共同收複,國軍營完成了任務,共軍遊擊隊報了仇,以旗杆為界,這半拉國軍管,那半拉共軍住著,將來到底誰的政府立起來管,讓那些後來的人去打架好了。老旦明天要帶人去鳳城,王皓明天要帶人去苟縣,這一頓酒,他們認為真是緣分。
“我還真怕你把大炮轟起來,鬼子的炮一響,我這腦袋就疼起來,沒辦法,聽得太多了……”老旦說。
“嗨,老兄,到這份兒上我和你就招了吧,炮是炮,都是我們以前繳獲的,但是鬼子賊精賊精的,炮拉不走,王八蛋們把撞針和瞄準具等幾個小零件拆了,炮彈也沒有,那都是嚇唬你的……我還怕你一個電話叫來幾千人呢,踩也把我們踩死了……”
老旦嘿嘿笑著:“你就以為俺那電話能用啊,打了八年遊擊,腦子還和驢似的?”
二人哈哈大笑,一碗接著一碗,二子和他們的副隊長劃起了拳,河南拳對湖北拳,全不是一個套路,管他輸贏是啥,兩人已是醉了。老旦很久沒有這麼痛快地喝酒,看著飄飄的兩麵旗子,心懷裏悲傷起來。
“將來咱們要是再撞見,會是啥樣?”老旦問。
“管他啥樣,反正咱是兄弟了……”王皓喝下一大杯酒,打了個嗝,便歪倒在一個缺了腦袋的石獅子上。幾十支火把照亮了廣場和城樓,國共戰士們一群群地東倒西歪,他們相互枕著,在未洗幹淨的鬼子的血跡上紛紛睡去。一邊排好的槍支發著森森的光,喝幹的酒壇子滾得滿地都是。
老旦晃晃悠悠地站起來,望著高高的兩麵旗幟,一個紅,一個藍,但都在火把照不到的夜色裏黑乎乎的,它們離得很近,在一陣急來的卷地風裏呼啦啦地抖著飄著,拽得旗杆吱吱作響,兩麵旗子啪啪地掃著撩著打著繞著,激烈如兩個吵架的鄉下女人。
“老兄你叫啥來著?”歪嘴悠悠地醒了過來。
“俺叫老旦,告訴你三遍了。”老旦捶了他一拳。
“我覺得,以後咱倆還會見麵的……”王皓說完,倒頭便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