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踏進家門時，雞歸籠，鳥歸巢，門前青山漸漸沉入夜色。
他天天盼著回家，工作半年中，夢裏依稀都是故鄉，那綿綿的山巒，那清亮的小河。看見母親了，燈光下，坐在桌邊。他等待分享母親見到他時的喜悅，但母親濃縮著一張冷臉。母親埋怨他的情感天平隻有奶奶。半年前，大學畢業的他領到第一份薪水，像許多山裏出來的大學生一樣，他跑到郵局寄錢回家，他把錢寄給了奶奶。
母親因此在心裏揪著一個疙瘩。
母親說著，母親眼裏閃有淚花。他難受。他安慰母親。他拿出一遝錢，是寄給奶奶的三倍。可母親把錢塞回他的口袋。母親說，我為了你，十幾年在外苦苦打工，為什麼在你心裏的位置不及你奶奶？
這個問題不好回答，他回避，他張張嘴又閉上。他看看屋頂，然後調頭注視夜色中的門外。門外有棵椿樹，椿樹那邊是稻田，稻田那邊是青山。他皺眉思索著，接著往外走，留母親一個人平靜情緒。但母親不讓他離開，要他說出真實的想法。他不說，母親就逼。他無奈，隻好咬牙說了。他的聲音很低。他說小時候，隻有奶奶跟他說話，大部分時間，坐在門檻上兩手托腮，凝望門前的青山，那兒有一條通往山外的大路，他期望路上出現回家的母親。
他的話觸痛母親的傷感，母親哭了。他後悔，也哭，母子倆的啜泣聲回響在夜色，繚繞在青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