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醒了，這時是子夜時分。他是驚醒的，心口突突在跳，額上有汗。
沒有燈，臥室一片黑。靜極了，除了妻子均勻的呼吸。臥室外，一汪漠漠的天，月亮落下了地平線，星星眨眼不說話。
他喊了一聲妻子的名字。妻子坐起身的時候，他打開了電燈。
他告訴妻子：我做一個夢，一個可怕的夢，夢見了爺爺。
爺爺死去幾十年了，墳上的草青了又枯了，枯了又青了。記憶裏，爺爺的印象早就模糊了。
妻子說：你怎麼突然間夢到了爺爺，一定是白天多想了爺爺的事。睡吧，夢是假的。
他激動地說：不是假的，夢中的爺爺是真的，爺爺帶我去的地方也是真的。
帶你去了哪兒？妻子湊到他的跟前。
他跟妻子說了，滾子河，石板橋，彎曲的大衝，茅草的小路，還有高壓線，池塘，西瓜地。他說：這些地方，都是我小時候爺爺帶我去過的。我好清楚，那是爺爺帶我做的一次辭路之行。
辭路？什麼意思呀？妻子睜大眼睛。
他說：爺爺那年沿著這條路線，到所有親戚家走了一趟，以後到死再沒有出過遠門。那年爺爺五十五歲。
妻子黯然地說：你腦筋糊了米湯了，這是爺爺給你送暗示來了。
暗示？他不懂。他要妻子說明白。妻子說：站在燈光下，用鏡子照你的頭就明白了。
他拿來鏡子，發現他的頭發白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