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蔓兒一家對此很清楚,連老爺子心裏也是明鏡兒似的。
與之相比,要承擔起那一大家子十幾口人生活反而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了。
連蔓兒一家曾經預演了無數種太倉上房的人回來時會發生的情況,這一種,也在她們的預料之中。而且五郎和連蔓兒還將這種情況掰開揉碎了地給連守信和張氏分析過。
所以,連守信在看到連老爺子如此堅持,而且還是采用這樣的態度堅持之後,他傷心了。
連蔓兒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連老爺子。連守信那麼傷心,還受厚道地沒有將話說明。那麼連老爺子接下來會怎麼做?
連老爺子也落了淚。
連老爺子本來就不胖,如今更瘦的幾乎皮包骨,將身上那身舊衣裳顯得有些寬大,而臉上更是爬滿了皺紋。
這樣一個老人家落淚,本來是讓人看見就能心生不忍的。但是想到他的所作所為,連蔓兒實在同情不起來。
“老四,我們落了難。老四啊,咱們一家子的骨肉,你就忍心!……你今兒個不讓我們到牌樓前磕個頭,你讓我們咋在這村裏立足存身啊。……這皇恩浩蕩,一家子親骨肉不求別的,就沾一沾,就不行了?別人到這,老四,你都不能攔著啊。”連老爺子彎下腰,扶了連守信起來,顫抖著聲音道。
“老四,咱們是一家子親骨肉,這危難的時候,才見人心啊……”連老爺子又拍著連守信的肩膀,語重心長地道。
連老爺子是個明白人,不過他這個時候還是繼續裝糊塗。
看到這裏,連蔓兒也就沒什麼好遲疑的了。
“爺,你看看我爹現在這樣,你咋還能狠下心來逼他。你看他這一嘴的泡,好了舊的就長信的,你看他那眼睛,都摳下去了。我爹這是因為啥,自打聽說那邊的事,我爹這一天天的過的是啥日子,半條命差點沒賠進去,這還不夠嗎?非得讓我爹陪了命,我們都陪了命,你、你們大家夥才甘心是不是?”
連蔓兒發火了。
她這一發火,從連老爺子、周氏再到上房的眾人,就都不吭聲了。
連老爺子張了張嘴,似乎還想要說什麼。
“爺,你這是一路上累了吧,沒聽明白我們的意思。你和我奶,啥時候想拜牌樓都行。”連蔓兒發過火之後,又將語氣略緩和了一些,清晰地說道,“至於我大伯他們,我們不敢讓他們拜。”
連老爺子非要將連守仁、連守義和他捆綁在一起,以此來逼連守信就範,那連蔓兒幹脆就將話挑明了。
“你們不是落了難,是犯了國法。在我們還沒把事情弄明白之前,還請大伯、二伯回家去,老老實實地過日子。等我們把事情弄清楚,要是大伯、二伯是冤枉的,到時候再來拜牌樓也不晚。要是不冤枉,這禦賜的牌樓,你們這輩子,都沒份拜。”連蔓兒朗聲說道。
“對。”人群後麵,有人高聲應了一句。
“哥,是我哥回來了。”連蔓兒就喜道。
五郎說著話,就從騾子上跳下來,分開人群,走了過來。原來他送小七去上學,然後在鎮上和私塾的先生、同窗們盤桓了一陣,聽到消息說是太倉的人回來了,他就趕忙趕了回來。
五郎走過來,並沒有跟連守仁、連守義打招呼,隻向連老爺子和周氏行了一禮。
“爺,奶,這外麵說話不方便。一會請爺和奶進屋,到時候孫兒再行大禮拜見。”五郎向連老爺子和周氏說完了這句話,才轉身麵對連守仁、連守義一眾人。
“大伯、二伯,蔓兒的話,就是我的意思。總想著投機取巧,拈輕怕重,你們這跟頭還摔的不夠狠嗎?你們回家去,好好悔過,本本份份的過日子。隻要行的正、走的正,對得起天地良心,這天下沒有禦賜牌樓護著的人多了,人家不一樣挺胸抬頭做人。”五郎的話擲地有聲。
不僅連守仁、連守義等一眾人,就是連老爺子也低下了頭。
“韓忠,送客。”五郎衝著韓忠揮了揮手,吩咐道。
五郎的背影此刻在連蔓兒眼中無比高大起來。別看年紀尚小,五郎已經是個相當可靠的男子漢了。
連守仁和連守義這群人都還怔怔的,他們往後退了兩步,卻還有些不甘心,都看向連老爺子。
連老爺子垂著頭,無力地衝著連守仁、連守義擺了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