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手中的信,楊越一個人靜靜地看著閃爍的蠟燭。石頭從外麵走進來,放下沉重的頭盔,瞧見楊越這個樣子,便知道他心中有事,於是問他:“大哥,怎麼了?”
楊越微微搖了搖頭,說:“沒什麼,隻是感覺有些無力。”
...
五月的腳步在這座風景宜人的古城響起,天氣已有些燥熱,正是揚州入夏的時節。顧大均手裏緊緊捏著戰報,快步走向後院。
正在花園石桌上有模有樣下棋的馬明龍和石信天兩人,見了他滿臉怒氣的模樣,心中頓時驚奇,連發撂下歪歪扭扭的棋盤,跟了進去。
楊越正在後院,在這樣一個清晨,練了一個時辰劍的他不免大汗淋漓。倪嬬靜嫻淑地打了一盆溫水,替他擦拭著身上的汗珠。
楊越麵對著石拱門,正好看見怒氣衝衝的顧大均,回頭輕捏了下靜兒遊蕩在胸口那隻細滑的手掌,倪嬬靜抬頭看見顧大均,知道他們男人有事要說,便急急忙忙給楊越擦了下額頭的汗水,然後端著銅盆回房。
楊越看著走進的他,笑問:“何事惹得顧兄如此憤怒?”
顧大均將手中的戰報扔在石桌上,大罵道:“楊兄!你看!林紹章這廢物!征湘軍在湘潭被他害得全軍敗盡!!”
楊越一怔,然後伸手打開戰報,看完之後他微微有些詫異,其實心中早已經知道會有這麼一個結果。
顧大均看來是真的有些氣憤,大罵著:“盡是這廢物駕馭無方一手造成的!明知不敵,還死磕硬碰!真是愧對東王對他的栽培!”
楊越請他坐下,仆人上了茶水,顧大均喝了一大口,心情平複了不少。
楊越拿著戰報,說道:“林紹璋費盡心血,一門心思隻想扭轉戰局,一來不負東王厚望。二來也好揚名立萬,隻可惜他的敵人不再是綠營子弟,所以才會場場皆敗,征湘軍在他手上全軍覆沒。”
顧大均重重地歎了口氣,這戰報他還未呈給石達開,不知道看了之後,石達開心情會糟成什麼樣子。
顧大均腦中一團亂,口中大罵:“西征戰場如此好的情勢,盡數敗在那林紹璋手中,如今征湘軍全軍盡墨,恐怕東王也無能為力,隻有收攏殘兵,固守嶽州,穩住待援了。”
楊越喝了口茶,林紹璋在湘潭的這場大敗非同小可,西征軍水師戰船盡是被燒,傷亡數萬,西征軍以前打出來的優勢也盡數毀於一旦。
湘潭之戰,是曾國藩的湘軍對太平軍取得的第一個大勝仗,如果林紹璋在湘潭大敗了湘軍,很有可能這次初出茅廬的團練武裝就會被解散回家。
退一步說,哪怕他守住湘潭,不硬碰硬,數敗無一勝。讓湘軍的勝利不那麼搶眼,也不會引起清朝廷的關注。
也正是因為湘軍這場大勝,從此朝廷大力扶植湘軍,要錢給錢要糧給糧,使其發展壯大成為天國最主要的敵人。
起初,鹹豐對曾國藩這個四十五歲老書生,還有他剛剛練成的民兵,並沒有抱太大的希望。幾十萬正規軍都被長毛打得落花流水哭爹喊娘,難道你一支新練的泥腿子民兵,還能創造什麼奇跡?
可曾國藩用湘軍的實際行動告訴了鹹豐,皇上你還真不能迷信正規軍,幾場勝利之後,湘軍一時間聲名鶴起,贏得了清廷的大力擴軍。
顧大均走後,楊越一人沉悶了很久,最後隻有再次回到城西營中,親自巡查士兵的訓練情況。
在這五月份之中平淡的一天,楊府的仆人早早的便動身擺放紙錢,一張長長的條桌上擺放著上百倍白酒。
楊越和凱旋營的各級將領,共計一百多人全部跪在地上,麵朝那些滿盛的酒杯。
和楊越一起跪下的,盡是一起隨同北伐軍北伐的將士,他們如今大多做了軍官,此時盡皆神情肅穆,神情中仿佛又回到了去年的北伐時期,那一個個相熟的麵孔,如今大多成了北方一顆無名的塵埃。
早在兩個月前,北方就有消息林鳳祥兵敗被俘的消息傳來,和這消息一起的,還有北伐援軍全軍盡墨。曾立昌兵敗身死,許宗揚孤身一人逃回天京。
昨日,從北方逃回來的潰兵證實了林鳳祥的傳言,他兵敗被俘,押至京城,最後被淩遲處死。
有傳言說林鳳祥在被淩遲時,他咬牙不發一言,刀刀割下一塊肉,要割上上千刀,割到一半,清廷官員問他做的叛逆之事,可有悔意。
他目光灼灼,眼神中有著深深的遺憾,說若是他兄弟在,你等全部要死。
楊越跪在地上很久,不知不覺淚水就占據了臉龐,林鳳祥是他在這軍中第一個朋友,他是一個響當當的七尺漢子,一見如故,全心全意把楊越當做兄弟。
隻可惜,事不由心。
半響,楊越站起來,銳利地目光注視著半空,那裏仿佛有一雙眼睛正滿懷期待地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