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車上,警官用對講機報告說,已經抓住了逃犯皇甫小明,圓滿完成任務。我催頭喪氣的坐在車上,聽明白了,原來警方在山裏抓住了虛足道長,認為我就隱匿在了這一帶,因此於方圓數十裏設卡布控。守候在借母渡的這一組,半夜時分發現村裏狗吠的不正常,於是挨家搜過來,終於將我擒獲。淩晨時分,車子到達縣城,駛進了縣人民醫院的後院落,那排平房正是虛足道長帶我破窗潛逃的傳染病隔離室,門口站著兩名荷槍武警士兵。警官命人開了鎖,推門而入。“嘿嘿,正所謂‘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喂,看看是誰來了。”那警官揶揄道。我被帶進了屋內,吃驚的看見那張簡陋的病床上,虛足道長直挺挺的躺在那兒,一條右腿已經整個的打上了石膏,並以夾板固定著。“小明,你來了……”道長望見了我,苦笑了一下。“道長,你受傷了?”我輕輕撫摸著道長纏滿繃帶的大腿,難過的說道。“你們慢慢聊吧,”警官揮了揮手,說道,“皇甫小明,你老家公安局已經派人前來,天亮後將會押解你們回去受審。”那警官出去了,門外“咣當”一聲上了鎖,並高聲吩咐道:“你們看住了,這回可不能讓他們溜了。”隔離室裏靜悄悄的,隻剩下了我和道長兩個人。“小明,找到‘腐屍覃’了麼?”道長急切的問道。“找到了,”我點點頭,心中一酸,眼淚都快要流出來了,“藥都煎好了,可是卻被那狗日的壞警官給踢掉了……”“啊……”道長聞言驚愕不已,半晌都沒說出話來。“沒有了,石惹師傅說借母溪明年才能生出新的覃來。”我帶著哭腔說道。虛足道長歎息了一聲,幽幽說道:“命中該有此一劫啊。”“道長,您的‘鬼索’。”我解開上衣紐扣,準備將其還給他。“不,小明,你先暫時帶著它,或許會有用的。”虛足伸手止住我,意味深長的歎了口氣。“道長,”我坐在凳子上,頭伏在虛足的腿上,連日來的折騰,自己已經感覺精疲力竭了,“我累了,還有兩天,我現在隻想在臨死之前見老爹一麵。”道長慈悲的拍拍我,“睡吧,孩子。”天亮後,隨著門鎖開啟聲,我幽幽的醒轉。“吃早飯了,然後還要趕路呢。”那個瘦骨嶙峋的壞警官推門進來,身後有護士端著一盆稀飯,還有饅頭花卷鹹菜之類的早點。我一點也沒有胃口,在道長的勸說下,最後勉強喝了碗稀粥。八點鍾,我仍舊銬著雙手被押上了一輛裝著鐵柵的囚車,道長則是用擔架抬上來的,幾名荷槍的武警坐在車內,虎視眈眈的盯著我們。囚車出了醫院,鳴著警笛一路朝著闊別多日的家鄉駛去。車窗外,熟悉的小縣城漸行漸近,我的眼睛濕潤了……駝背老爹,你在家裏還好麼?小明回來了,可是,是被抓回來的。囚車警燈閃爍著駛過縣城的街道,拐進了縣公安局看守所,我扒著鐵窗向外張望著,看守所鐵門外站了好多的警察,抓住了越獄殺人逃犯,畢竟是這個湘西小縣城裏的頭等大事。我垂頭喪氣的走下了車。“皇甫小明,你越獄的本事不小啊。”那位曾要我寫材料和藹的老警察上下打量著我,搖頭說道。“我沒殺人。”我嘴裏嘟囔著,聲音低得連自己都聽不見。我和虛足道長被分別關押在兩個房間裏,時間不長,就有警察前來提審我了。審訊室裏,我坐在椅子上,手銬已被除掉。“我沒有殺人。”我揉著手腕,目光堅定的說道。預審員是一個胖警官,慈眉善目,可能是個通情達理的人。“哦,你沒有殺誰?”他笑眯眯的問道。“獨眼蕭老頭,還有吳子檀。”我回答。胖警官笑了,接著一連串的發問道:“你既然沒有殺人,為什麼要從拘留室裏逃走呢?拘留室的鐵柵是直徑12毫米的圓鋼條,普通人雙手的力量是無法拗彎的,你是如何做到的?另外,鐵窗外麵倚著一根粗大的樹杈,上麵留有蹬踩過的痕跡,你不能否認有人救你出去的吧?皇甫小明,你的同黨是誰?”我愣了,唉,老爹啊,我說過這樣會弄巧成拙的,現在怎麼解釋呢?總之,我不能將你老給說出來呀。胖警官見我不答話,嘿嘿冷笑了一聲,道:“你不說我們也知道,就是協助你逃亡的那個老道士,對麼?”“不是!絕對不是他!”我脫口而出。“那麼是誰?”胖警官緊追不舍。“是……”我支支吾吾的回答不上來。一陣倦意慢慢的湧上來,周身又開始冒汗了,黏糊糊的,我撩起上衣,發現前胸和肚皮上的汗毛孔已經滲出了鮮紅的血滴,緊接著手臂以及臉上也淌下血來,同時,意識也在慢慢的喪失,我知道,屍降第二次發作了。“怎麼回事?他這是怎麼了!”我耳邊依稀聽到了胖警官急促的叫喊聲,還有身邊雜亂的腳步聲。不知過了多久,我漸漸的恢複了知覺,慢慢的睜開了眼睛……白色的天花板和牆壁,鼻子裏聞到了刺鼻的來蘇兒消毒水的氣味兒,這是什麼地方?我竟然*著躺在床上,身上麵蓋著白色的被子。“目前,病人失血休克,需要緊急輸血,不然恐怕永遠醒不過來了。可是rh陰性ab型血太罕見了,我們縣城醫院根本沒有,必須要上省城去調。”那是一名穿白大褂的醫生在說話。“嗯,你們馬上和省裏聯係,另外……他的家人血型應該會相同吧?”這是胖警官的聲音。“完全有可能。”那醫生回答道。“我馬上去安排。”胖警官匆匆走出了房間。“恒河綠猴子……”我下意識的喃喃嘟囔著。“他醒了!”身旁的女護士驚喜的說道。醫生俯下身來,翻了翻我的眼皮,嘴裏說道:“奇怪,怎麼自己醒來了?你在說什麼?恒河綠猴子?”“還剩下一天了……”我喃喃說道。開門的聲音,胖警官回來了,急切的問道:“醫生,嫌犯醒過來了?”“嗯。”醫生應著。“皇甫小明,虛足道長對我們講述了一個匪夷所思的故事……”胖警官俯下身來,眼光犀利的投射下來。“警官,對不起,病人現在身體極度的虛弱,神智仍是不清,暫時絕對不能夠交談,需要休息。”醫生急忙製止了胖警官的問話。“好吧,我就在走廊那頭的休息室,嫌犯的神智一恢複,請即刻通知我。”胖警官無奈的走出了病房。“我……的衣服。”我有氣無力的說道,每當屍降發作過後,身子就像虛脫了一般。“你的衣服已經全被鮮血浸透了,我們給你準備了一套病服,就放在床頭櫃上,你要是想穿的話,叫護士幫你。”醫生親切的說道。摸了摸腰間,“鬼索”還依舊係在那兒,“雕像,我的雕像呢?”我想起了石化胎,於是急切的問醫生道。“都是成年人了,還掛著鈴鐺帶著娃娃雕像,喏,就壓在床頭櫃衣服的下麵。”那醫生笑了。我輕輕掀開被子,自己身上的血跡已經擦拭幹淨了,於是請求道:“你們可以出去麼?我想自己換衣服。”護士抿嘴一樂,同醫生一道開門去了走廊裏。我伸手抓過藍條的病號服,裸嬰石化胎靜靜地躺在櫃子上。唉,反正生命也隻剩下最後一天了,你也是個苦命的六指之人,未等出世便夭折了,同病相憐啊。“嘎吱吱……”聲響,我側頭朝窗戶望去,發現窗扇悄悄地的打開了,有隻手自外搭上了窗台,我一眼便看出來了,那隻幹皮老手上生著六根手指……“老爹!”我愕然的說道。“噓……我來救你啦。”老爹佝僂著駝背自窗口爬了進來,我此刻驚訝的發現,短短的一個月不到,他已是滿頭的白發,那張臉蒼老的也幾乎認不出來了。老爹一麵示意我不要作聲,同時顫顫巍巍的幫我穿上了病號服。“老爹,我不想再逃啦。”我身心俱疲的說了聲。“不逃等死麼?哈寶(傻子)!”老爹板起了臉,不由分說的抓住我的手臂,將我馱在了他那隆起的駝背上。石化胎……我趕緊伸手抓起櫃子上的裸嬰像。老爹馱著我從窗戶爬了下去,落在了草地上,病房是在一樓,窗戶也不高,老爹是駝背,因此翻窗困難了些。院子裏生長著許多花灌木,沒有人注意到我倆,老爹背著我在樹叢的遮蔽下悄悄地繞著出了醫院,沿著一條偏僻的小巷子逃去。太陽落下山去,天色漸漸的黑了,我伏在老爹的駝背上,迷迷糊糊的又昏迷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