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當升起的太陽驅散了籠罩在城市上空的蒸騰的迷霧,將上海灘從濕漉漉的春雨綿綿中帶回到燦爛的春光裏時,苗翠花從前的同事阿香才從睡夢中姍姍醒來。 WwWCOM
在接受了苗翠花的救濟之後,阿香先是跑到闊別許久的飯館裏飽搓了一頓,又花了一角錢在閘北最好的“東來順”浴室裏洗去了幾個月來的舊垢。然後,愛美的她立刻直奔居爾典路,在從前她一直做頭的“白玫瑰”理廳裏花三角錢重新做了個新潮的型——在她的記憶裏,她似乎已經一個世紀都沒有跨進“白玫瑰”的大門了。
當她離開“白玫瑰”的時候,雖然身上的衣裳是破了點,但聞聞頭上“百雀翎”的頭油香味她便感覺自己又回複到了從前那個衣著光鮮、打扮入時、生活滋潤的阿香了——在這種兵荒馬亂的年頭,以前的姐妹們除了阿蓮這類傍到了“長期飯票”的幸運兒,有幾個能像她今這樣還進得起澡堂、享受得起“白玫瑰”的消費?
所以當她懷揣著當票去“洪長興”當鋪贖當的時候也是大搖大擺的。在和當鋪的夥計唇槍舌劍的侃了大半的價並以七折的價格贖回了當初她因為生活窘迫而當掉的那些衣物、飾後,她便拎著大包包回到了自己位於寶山路上一條弄堂裏的蝸居——從前她可是不屑於住這類“下隻角”的地方的,但隨著收入的急劇減少她已經連蝸居的房租也付不起了。當她趾高氣揚的穿行於仄仄的弄堂裏、享受著鄰居們驚奇的眼神、羨慕的目光、讚歎的嘖嘖聲時心裏甭提有多自豪了。
蝸居的房東潘勞詩——那個圓臉胖女人是第一個聞風而至的,並試圖用嘻嘻哈哈的表情來掩蓋她搓著手討債的焦急,阿香卻不緊不慢的整理著剛贖回來的衣物——她知道,這年頭有房子並不意味著就能收到房租,在房客們窮得要命的時候房東也會因為收不到房租而貧困不已——房東也急著等錢用。
“誰叫你平時催我交房租時催得那麼緊?”阿香在心裏嘀咕著,“我交不出房租你還逼著我當東西……嘿嘿……現在輪到你來求我了吧?”阿香得意的竊笑著、有一句沒一句的敷衍著房東。在房東把好話幾乎都盡後,她才不慌不忙地掏出早已準備好的幾個銅元打走了她,並好這蝸居她還要繼續長租下去——她可不想在人前露財、引來意外的橫禍,這年頭兩個壯漢為了一角錢都可以打破頭、為了一塊大洋都可以殺人。
然後,她便數了數手頭還剩下的錢——阿蓮總共給了她十五塊大洋外加七角錢的零頭。她在飯館裏打牙祭花了五角錢、洗澡做頭花了八角錢、贖當花了兩塊一毛、交房租花了一塊四毛,眼下還有十塊大洋外加三角銅元。她想了想便拿出一塊三毛錢揣在兜裏,剩餘的九塊大洋統統藏進了衣箱下層的衣服裏——阿香可是個會過緊日子的女人,她明白這十塊錢夠她用上一年半載的了,她可得緊著點花,而且還不能一不心露財招來偷或是把錢給弄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