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1 / 2)

幸福大抵是別人眼中看得到的,

而快樂呢?

就隻有自己親身感覺到的,

才堪稱是快樂。

這是一個初夏。我在擠擁的麵店裏把一口熱燙的魚丸麵放進口內。

麵店內冷氣呼呼的吹在每個顧客頭上,就算碗中物有多麼燙口,也不至令人汗流浹背。

湯偉明把一條炸魚皮放在我的碗內。

雖然炸魚皮一向是我喜歡的食物,但這次我卻提不起勁,隻沒神沒氣的說:「謝謝你。」

湯偉明的眼中像是帶點憐憫道:「不要這個樣子吧!一份好工是需要時間等待的。」我認識湯偉明隻有個多月的時間,他在職業介紹所內工作,這陣子他已很落力為我找工作,隻不過一直還沒有聽到回音。

我裝作若無其事,「我明白你已盡力,我會耐心地等。」

離開麵店後,我跟湯偉明說:「多謝你,又要你破費。」一如以往,這次同樣是由他付款。

「別客氣吧!我也是時候回介紹所繼續工作,再見!」

「有你這落力的夥計,是介紹所老板的福氣。」我沒有過譽,湯偉明的確每天工作至晚上八九時。

走出麵店,看到街角一張熟悉的臉孔,我便嚇得鬼鬼祟祟躲在湯偉明背後。直至那張臉跟我們擦身而過,再由近至遠離開,我方喘一口氣重新挺起胸膛做人。

湯偉明揶揄道:「看你剛才這麼慌張的樣子,不會是遇見債主嘛?」

我「噓」一聲。

「那定是傾慕者了。」

我感到湯偉明比先知更厲害,「你怎知道?」

湯偉明不回答,隻說:「不明白你們女人想什麼,老是遇到傾慕者便像遇上獵犬般驚愕。」

「你既不是局中人,又怎會明白。剛才那個人,早在中三時已每逢過時過節便大堆鮮花巧克力送給我,又在校內揚言說日後要娶我為妻,害我足足被同學笑了四年,難得現在畢業各散東西,又難得終於可擺脫他的魔掌,我實在不願再看見他,不想跟他再有什麼瓜葛。」

「其實人家也隻不過是喜歡你而已,把他說成一個魔鬼,像是有點絕情吧!」

「愛情從來都是這麼絕,愛便是愛,不愛又被死纏的話便自然變為討厭,難道你不明這個道理嗎?」

「一副戀愛專家的口吻,看來你也經驗豐富。」

我不好意思笑說:「其實,我從沒嚐過戀愛滋味,這些都是從書本看到的。」

「換句話說,你不讚成癡心等待,隻欣賞當機立斷?」

我毫不猶豫地點頭。

跟湯偉明分道揚鑣後,我便收起剛才跟他研究戀愛道理的心情,換上沉重的憂慮回到家中。

後母陳女士一看見我,便大著嗓門問:「曾美珊,都已十號了,家用還要拖多少天?」

雖然陳女士嫁入曾家已多年,還早誕下一子,隻是她仍一直以陳女士自居,不喜歡別人稱她為曾太。

已為人婦而又喜用原姓的女人,通常隻有三種。第一種是婚前已事業有成,為免令人混淆而保持原姓。第二種是娘家的麵子比夫家的大,保持原姓便等同保持麵子。而第三種,相信亦是陳女士這種,就是看不起也不尊重丈夫,便索性連夫姓也擱在一旁。

既然得不到陳女士的尊重,為什麼這麼多年來父親仍對她百般遷就?難道這便是愛的一種,叫包容?我抓破頭皮也想不通。

我直截了當的回答:「我還沒找到工作。」

「畢業已一個多月了,還找不到工作,我看你是沒心找,決定在這裏白吃白住過一世是嘛?」

陳女士的語調不留情,令我感到無地自容。但當我看到坐在輪椅上的父親,又隻好沉著氣響應,「其實我已盡了力,單是今天已見過四份工,隻是他們都嫌我沒有工作經驗,不請我。」

「外頭都說經濟好轉了,你好歹也是高中畢業生,而且已十九歲,是成年人了,怎會找不到工作?」這個多月來,每天回到家中都聽著大同小異的說話,我實在有點厭倦。

「高中畢業又如何?外頭失業的大學生比比皆是。」並不是有心反駁,我隻是想讓陳女士知道外頭真正的狀況。

「我不相信當一個售貨員也要大學畢業。」

「售貨員?」

陳女士一臉恍然大悟的樣子,「明白了,原來不是沒有工作,而是有人心頭高,不願當售貨員而已。」

我一時語塞。

陳女士說得沒錯,我一直找的都是到辦公室上班的白領工作,但這也算心頭高嗎?不,其實,以我的成績,根本可輕易考進大學,無奈以駕巴士為生的父親在年前一次交通意外中失去雙腳,失去工作能力之餘,意誌亦一直消沉下去。陳女士曾以離婚相脅,賠償金便輕易轉到她手中,手操財政大權的她亦順理成章成為一家之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