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為白人的羞恥付出代價”(1 / 2)

書屋品茗

作者:羅楚盈

在美國南方一個白人家庭裏長大的馬克·吐溫,曾有過作為白人的愧疚和持續增長的種族問題意識。為了回應奴隸製度遺留的種族歧視,他創作了《哈克貝利·費恩曆險記》。

小說通過哈克貝利與逃亡奴隸吉姆的友誼故事,詮釋了黑白兩個種族間的平等意識。小黑奴在這個白人男孩的生命旅途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記。哈克貝利下意識地觸摸到奴隸的價值,進而揭示出兩個種族的同等地位,而非人們固有觀念中的優劣關係。

在吐溫所處的那個時代,奴隸製被普遍接受。在學生時期,他並不覺得這個製度有什麼不好。他在自傳中寫道:“當地的報紙沒有反對它,神職人員也說得到了上帝的許可。”用吐溫的話來說,那個社會,在他心裏,也在故事中的哈克貝利心裏,種下了“變形的良知”。幸運的是,故事中的倆人都有一顆“健全的心”,可以戰勝那良知變形的心。在他的另一部著作《赤道環遊記》中,吐溫還提到當年目睹一個奴隸被活活殘殺的經過。在逐漸認清奴隸製的本質後,他獲得了最終的結論:奴隸製找不出任何存在的理由。

奴隸製盡管在美國內戰後就被廢除了,但由它帶來的種族歧視持續地禁錮著有色人種的生活和地位。各種文化都建立在偏見和不平等的基礎上,尤其是像密西西比河穀(吐溫成長和故事發生地)遺存在奴隸製之上的文化。比如說,有一種表演是由白人扮演黑人,模仿他們的言行來達到滑稽的效果。這些表演掩蓋並壓製了白人對黑人道德和人性的認識。羞恥、無知、木訥、順從,這些都是與人們心中典型的黑人形象有所關聯的詞彙。

吐溫筆下的吉姆就是按照這種典型來塑造的。在故事裏,他得毫無尊嚴地接受湯姆·索亞對他的愚弄。吐溫在揭露這層“典型”麵具的偽裝之中,展示了吉姆的人性。兒時的種種經曆增添了白人作家的內心愧疚,麵對戰後重建中想為黑人在白人主流社會中找到位置的失敗,吐溫決意“為白人的羞恥付出代價”。正如他幫助一名黑人學生就學耶魯大學法學院一樣,撰寫《哈克貝利·費恩曆險記》也是他“付出代價”的一種方式。

最初的打算是將這本書寫成《湯姆·索亞曆險記》的續集。此書是一本深受兒童喜愛的書,現在的續集卻嚴肅深刻得多了。吐溫在寫給一位圖書館管理員的信裏承認,《哈克貝利·費恩曆險記》是供成人閱讀的書。的確,雖然是好朋友,和湯姆不同,哈克貝利有他自己的思想。他的經曆更加充滿真實生活所帶來的危險,而湯姆卻更多的是出於自己天真的想象。帶著更加務實的態度,哈克貝利從現實中學習並建立人際關係,在現實上踐行道德標準。

盡管是白人,落魄的哈克貝利並非生活在主流社會裏,而是生活在主流道德規範之外。他的局外人的位置,促使他同中心的道德語言相分離。故事裏這個沒受過什麼教育的男孩,話語裏出現很多語法錯誤,就象征著他疏離主流社會。他的道德水平絕非成熟或文明——他甚至試圖振振有詞地為偷竊找借口。顯然,哈克貝利缺少恰當的理性思考,喜歡根據他與人的關係來自發地認定道德規範。例如,他從未為了其他人或事堅持立場或者做出行動,直到他與瑪麗·簡的關係和情感超過了他與兩個騙子,“公爵”與“國王”的關係,才最終決定幫助瑪麗·簡結束一場詐騙。

盡管吉姆是個逃亡奴隸,哈克貝利也對他一視同仁,隻因他是好朋友之一。這就解釋了這個故事有爭議的結局。在結尾裏,哈克貝利默認湯姆在救吉姆出來時戲謔他,把自己的快樂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這似乎與哈克貝利應做的以及故事想要表達的思想背道而馳。其實,對於哈克貝利來說,湯姆和吉姆同樣是最親密的朋友,不想為任何一方而忽略湯姆對娛樂的需求或者吉姆對自由的需求,他們之間不分等級先後。他本能地選擇沉默,與其說不想拿友誼來冒險,更加表明他自發地把湯姆和吉姆看成平等的個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