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府側門前,一個小廝駕著車正等著。春陽扶著魏北悠上了馬車,將那一道幕簾放下,束手在旁輕聲道:“小姐慢走。”
小廝力度不重地揮鞭落下,馬車緩緩駛開,消失在春陽的視線裏。春陽站在原地看了許久,直到發覺兩腿酸軟,而一開始的憂心也不知轉為什麼思緒,才敲了敲腿,慢慢地踱步回去。
魏北悠安靜地坐著,雖然沒人看著,她仍然坐的端莊。春寒料峭,她手心卻慢慢出了汗。將黏糊在手心的紙條小心地展開來看,魏北悠盯著那紙條上的十個字許久,才默默地吐了口氣,將它收進了袖子裏。
馬車傾軋長街上的石板發出的嘎吱嘎吱的聲音,混合著長街上小販的吆喝聲、行人的交談聲、腳步聲,熱鬧的、喧囂的氣息全被那一層車壁擋在外麵。就是前世,魏北悠也不曾注意過這行路上的一切,對她來說,這不過是低賤而又再普通不過的,心念著早一些到陸府,早一些看到那如同清風一般溫柔俊美的青嵐哥哥,才是頭等大事。
魏北悠輕歎一聲,時不過八九歲的稚齡,竟早早地通了那男女之愛。轉念又想,若不是那二房的哥哥魏於灝從她第一眼見了青嵐就說青嵐很可能是她未來的夫婿,她豈又會自以為她和青嵐哥哥的親事板上釘釘,豈又會滿心滿眼的都是那青嵐、黏著他不放?轉念再想,終究還是她自己太過自以為是,太過愚蠢妄為,卻又怪的了哪個?
那喧鬧之聲很快就被馬車拋在後麵,又隻剩下那單調的馬蹄落地的聲音一遍遍地重複。魏北悠一時覺得心下沉寂如水,一時又覺得心緒翻湧不停,憶起春陽的囑咐,心口漸漸地就有了些焦灼。
此刻忽覺馬車車身猛地一頓,魏北悠下意識地伸手扒住一側的車壁才穩住身體,提了聲音向外問道:“怎麼了,南橋?”
被喚作南橋的小廝有些焦急地應道:“小姐,有人攔我們的馬車。”
什麼?魏北悠心下一驚。她知道大家閨秀是不能在街市之內隨意露臉的,但此刻卻又由不得她不拿個主意,正猶豫間,一陣馬蹄聲行至近前。魏北悠細細辨聽,竟是已到了車窗邊。
料想來人此舉應是無礙,況且若是真有心傷她,她也無力逃脫,魏北悠心思稍定,聽到窗外馬蹄聲短促了一次,消失了,但馬喘息的粗重聲音卻挨著車窗,非常近。
“你明知長芸喜歡陸青嵐,陸青嵐也未必喜歡你,卻還要一門心思地去陸府自取其辱?真這麼喜歡男人,不若立刻嫁給我算了。”窗外是個少年的聲音,卻約莫著有十五六歲,已現了些男人嗓音的低沉。
魏北悠聽著他的話皺眉,她記得前世是沒有當街被人搭訕這一段兒的,思及前世今生的變化,就隻有這一條。前世的她,上一個月的陸府聚會她便耐不住性子急匆匆地去了,而這一世,卻是在這個月才慢慢悠悠地動身。
難道這樣一次故意漏掉的聚會在無意中改變了什麼?無端端地竟冒出個少年,倒不知是來折辱她的還是來求親的,那口氣裏分明透著些他人不要我來拾的意味。
一時半會兒魏北悠也想不出什麼來,但窗外那道影子還在等著,想著自己身在馬車內有所遮擋也不必過於避諱,當下客氣道:“卻不知您是?”
那人聽了魏北悠的話,不明原因的沉默了一會兒,才聲音沉沉地道:“你隻要應承了我,在家等著我去提親就是了,管我是誰?”
魏北悠一口氣提不上來又壓不下去,生生逼著自己擠出個笑容來,“若是如此,公子自去府上提親便是,何必又來問我?”
那人悶笑一聲,漸漸地笑聲便大起來,轉為朗聲大笑,似是遇到了十分暢快的事情,笑聲裏滿是舒爽和愉悅。
魏北悠聽他那笑聲,倒也生不起氣來,反而無端的被那笑容裏的輕鬆感染,也覺得心情豁然開朗。又覺得今日之事實在是別有一般蹊蹺好笑之處,忍不住便在那櫻唇之間露了一絲笑意。
那人笑聲漸歇,但再說話仍帶了絲笑,“你這丫頭,卻還是當年的性情,沒變。我此去邊疆,五年後回來,到時候你正好快及笄了,我一回來就去魏府提親。在這以前,切莫再招些什麼人,好好待著,等我回來,聽見了麼?”
魏北悠聽那話裏的意思有些吃驚,這人倒像是自幼便識得她的。隻是她幼時性子乖巧懦弱,卻不知何時認識了這麼個人?去邊疆?這人是去從軍?去尋人?還是去做邊境通商的?
“你究竟是……”魏北悠忍不住追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