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沈央柰而言,這個暑假跟過去十二年來的每一個暑假都一樣,一樣的熱、一樣的悶、一樣的無聊。
跟她同年紀的小女生們都紛紛報名參加各種才藝課程,隻有她鎮日在商店街晃來晃去,隻是偶爾跟沈老爹會有類似「爸,有沒有什麼事情要我幫忙」、「妳出去玩,不要妨礙我工作」之類的交談。
沈家住在美麗街,經營「星星花坊」,家裏隻有沈老爹、央柰,以及她的雙生姊姊,央樨三人。
花坊左邊的鄰居賣菜,右邊的鄰居賣書,對麵沒人住,不過聽說有個代書正要搬來。整條街上開了各式各樣的店,服飾、唱片行、藥局、小診所,乃至手工魚丸都有人在賣。
在央柰小的時候,這附近很雜亂,說起這裏,大都是以「xx路那條雜貨街」帶過。前幾年市府大力整修,鋪了紅磚,規劃了步道,種了路樹,還規定商家把招牌全部換成一樣大孝一樣顏色,然後給了新的街名—美麗街。街頭的牌樓上,還掛上一個閃亮的看版,上麵寫,「台北小型商店示範街」。
央柰在這條街上生活了整整十二年,這四千三百多個日子來,每年除了長大之外,她個性上沒有什麼變化。
她喜歡順其自然。
很自然的那種自然。
不作假、不偽裝、不刻意勉強。
就拿「怎麼過暑假」這件事情來說好了,央柰年紀雖然小,但卻是全然的我行我素。
國小畢業的那個暑假,大家都學才藝去了,隻有她在美麗街飄來飄去,沈老爹問她,「央柰,看妳這麼閑,要不要去學畫畫?」
「畫畫?」
「對啊,央樨、音音、書致都有在學,大家一起去學才有伴。」
沈老爹的想法是學畫畫既可培養審美觀念,又可增加氣質,但最主要的是央柰如果有事情坐,就不會一直出現在花坊幹擾他工作,一舉三得,何樂而不為。
不過,央柰嗯了一聲,「學畫要一直坐著,坐久了屁股會痛,我不要。」
沈老爹想了想,也是。
他這個女兒從小就沒什麼耐心,要她乖乖坐在椅子上,對她而言的確有點殘忍。於是乎,山不轉,路轉;路不轉,人轉,沈老爹決定找別的才藝讓她來學。
所以沈老爹再接再厲的鼓吹她,「那要不要去學跳舞啊?」跳舞總不會屁股痛了吧。
「跳舞?」
「芭蕾舞啊,賣魚丸的女兒跟隔壁賣菜的女兒都有去學,聽她們說好像很有趣,怎麼樣,要不要學學看?」
「跳舞喔----」央柰考慮了一下,「很娘娘腔耶。」
娘娘腔?
幾句話聽得沈老爹差點口吐白沫,「娘娘腔有什麼關係?妳本來就是女生,何況央樨就學得好好的。」
「央樨是央樨,我是我,她學的好好的,不代表我也能學得好好的。」央柰振振有詞,「爸,我跟央樨的臉已經一樣了,你不會想把我們的個性也都喬成一樣吧?那是不可能的啦。」
「央柰……」
「唉呦,爸,如果你覺得我在花坊很幹擾你,就讓我去學自己喜歡的東西嘛。」央柰笑咪咪的,「像是……」
她話還沒說出口,沈老爹已經搶先一步拒絕,「不行。」
「我什麼都還沒講。」
「我知道妳要說什麼,不行。」
「爸。」
「不行。」沈老爹非常堅決,「妳現在已經暴力到整條商店街的小孩看到妳都像看到鬼一樣,要真讓妳去學跆拳道還是空手道,那還得了,絕對不行!」
就這樣,因為父女雙方的意見不一致,央柰十二歲的暑假,就一邊在花坊混時間,一邊跟從小長大的好朋友在街上遊戲,用小孩子的方式過暑假,等候國中生涯的到來。
就在她追逐著日子的時候,那天到來了。
那天,是非常重要的一天。
央柰想,可能過去十二年間她都太混了,所以老天爺才會丟下那麼大一個驚喜—或者應該說是驚嚇給她。
從小到大都很不屑童話故事的她,在居住許久的美麗街,看到了由童話故事中走出來的人物。
如小王子般的少年。
瘦瘦高高,臉龐非常俊秀,全身上下散發出一種良好教養的感覺。
央柰一時之間有點傻眼,直到有東西落到她頭上,她才回過神來。
是……鞋子?
她耳邊傳來高書致的大叫聲,「沈央柰,妳怎麼了?」
我怎麼了?
央柰回過神,對喔,他們還在跟毛毛那堆臭男生打架,原來剛才毛毛趁她分神時,丟了一隻鞋子過來。
央柰瞇起眼,拾起那隻砸到她的鞋,往天空一拋,鞋子畫出一個漂亮的弧線後,穩穩的落在某戶人家的屋頂上。
毛毛氣憤不已,「沈央柰,我的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