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乜斜著眼問周循,“這兩天的新聞你看沒?”
周循搖頭。老板嘖嘖歎,“這麼大的事你怎麼不看呢?你不知道啊?”
老板說著壓低聲音,伸出仨指頭,“俺們這一下子死了仨人......不對......”老板又伸出一個指頭,說,“少算了一個,是死了四個!一下子死了四個!省裏都來人采訪問了,省電視台的新聞都放了,你看了就知道了。一包糖裏的老鼠藥,得下了多大的包啊,竟然藥死四個!!柳鳴就是其中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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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循聽到最後,拿著礦泉水瓶的手一抖,瓶水順著嘴角滾落到衣襟沾濕了他脖子上的繃帶。如果隻是同名同姓,可以叫巧合,若是一樣的死法,再叫巧合就有點自欺欺人了。周循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問出那一句:“柳鳴的閨女叫什麼,哥你知道嗎?”
“知道啊。咋會不知道?這閨女在咱長平比她爸都有名!狀元,年年的!叫柳帶煙!你應該聽說過吧?”老板說起柳帶煙,好像說自己閨女一樣,驕傲得不得了。“那可是09年咱Y省的高考狀元呢,能不知道嗎!”
周循心中的苦和驚,足以翻天覆地。他不知道是在問自己,還是和洗車老板說:“柳帶煙是不是有個哥?”
“對啊。誒?你咋知道?你不是說不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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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循沒有回答洗車老板的話,而是渾渾噩噩的順著長平街,走到老板說的地方,望著一號店的店麵發呆。一號店裏亮著燈,有人在說話。周循走近了,還沒站住腳,裏麵就走出來一個二十七八左右的男子,一臉官司的皺著眉頭,瞅了他一下。說,“不好意思,店裏最近不賣東西了,你去別家看看。”
周循張了張嘴,說不出話。舉目向店內望去,入目的就是一張又一張的獎狀,寫著醒目的名字:柳帶煙。
周循看到此,喉頭發緊,心中澀澀。他怕自己克製不住泄露了情緒,轉身倉皇的低頭,想走到路對麵去,轉臉就遇見了一身頹唐,滿眼血絲的還是稚嫩青年的柳帶煙哥哥——柳青沉。
這張臉和柳鳴喪禮上的柳青沉重合在一起,各種酸澀的情緒湧上心頭,周循想都沒想脫口喊出柳青沉的名字:“青沉。”
因為周循聲音幹澀低啞,周邊吵鬧繁華,而柳青沉又一心想著心事,沒聽清,愣了一下,抬著臉忘了側對麵站著的周循一眼。一看不認得,愣了愣,“是叫我嗎?”
周循匆忙轉開臉,狼狽的擠入夜市的人群。不敢回頭。卻又忍不住回頭。回頭看見,柳青沉和他剛剛在一號店看到的男人站在了一起,說這些什麼,然後兩個人一起走進了店裏。周循心中有很多疑問未解,所以徘徊在一號店對麵。
他在一號店右邊的箕子台廣場邊,找了一家賣土豆粉的攤子坐下,叫了一碗柳帶煙最愛吃的土豆粉刀削麵兩摻。小攤的老板看到周循脖子上包的繃帶,問一聲,“辣椒放不放?”
“放......嗯......算了,不放吧。”周循說放,那是因為他和柳帶煙剛結婚那會兒,柳帶煙喜歡吃酸辣的東西,說這樣開胃。後來知道柳帶煙心髒不好後,這些刺激性的食物和調料,周循都給壓著不讓柳帶煙吃了,久而久之這就成了周循的習慣。
周循本來沒什麼胃口的,可是聞到熟悉的味道,由內而外的心裏滾燙差點落淚來。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對生活的祭奠僅能靠著媳婦的喜歡來維持。好好的一個家,妻不妻,子不子。有老婆,死了都不能讓他祭奠。有兒子,活著卻不能見。周循以為自己死過一回,可以放得下心中的怨恨,可如今他越是接近媳婦的邊緣就越發的忘不去那些過去。
也許,他對柳帶煙還不夠愛的不可自拔,可是當他真滿足於生活的現狀時,於飛卻瘋子一樣的跑來殺了他的妻子,這就使得柳帶煙的一切都成為了周循永遠割不去的傷疤。他這塊新傷還沒結痂,突然又跑來一個莫名其妙的柳帶煙生父,不分青紅皂白的極為強勢的占了他和妻子的家,最後還把他唯一的兒子給帶走了。
而他,卻連一絲反抗的能力都沒有。你讓他如何不恨!
周循想至此,就忍不住渾身暴漲著想殺人的怒氣,眼眶猩紅。小攤的老板一瞥眼瞅見周循的樣子,不由得打個哆嗦,搓了搓胳膊。心道,真邪門了,啥時候長平又多了個硬茬子了?不會是黑街那邊又踅摸來的大頭吧?
周循強忍著心中的躁亂,抹了一把臉,哧溜哧溜幾下就把麵和粉給吃光了,再喝點湯,麻麻的微辣,湧到肚子裏暖的周循又矯情的想起了媳婦吃土豆粉刀削麵兩摻時的小模樣。糙漢紙的淚,紅了眼眶,心裏酸了吧唧的不是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