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贛風拂麵(2)(1 / 3)

橫渡贛江

能夠橫渡贛江就標誌著遊泳水平達到一定程度了,就像後來中學裏所推廣的體育達標一樣,渡過贛江便是一道及格線,意味著以後可以跟能渡江的人在一起玩了。

第一次過江還是蠻謹慎的,是等到認為自己耐力夠了,才向遊過江的人提出來,得到大家的認可,才可去參與。過江的一些注意事項,有人會指教,但學遊泳一般是沒有哪個教的,多半是自我摸索、自己領悟。一開始是在淺水裏豎著身子踩水,能較穩地浮出水麵踩上幾分鍾再去深處,到較深的水中試探,還是踩水,踩得差不多來去自如了,才去嚐試自由泳、蛙泳、仰泳。最舒服的是仰泳,臉朝上躺在水麵上,手朝頭頂方向,想劃就劃一下。很奇怪,人一旦學會了遊泳,一般都不會下沉,人可以懶懶地仰臥在水麵上漂流,偶爾用手劃動幾下、用腳踢動幾下便可。

渡江時,最保險的遊泳姿勢,往往也是仰泳,在遊累的時候,便使出這動作,可以把體力消耗降到最低,這也是最安全保命的一種遊泳姿勢。第一次過江,一般有人護衛,在體力不支時,旁邊遊著的人會大聲提醒:用仰泳!用仰泳!多種泳姿並舉便是橫渡贛江的法寶。

幸運時,在枯水季節,可以遇上露出水麵的沙灘,遊到一半時,可以在綿延下來的沙灘上稍作休息,有時還可以發現幾個瓜藤纏繞中的小香瓜,看來也不像有人專門種養,顧不了那麼多了,美美地飽餐一頓再說。看得出來,有些常渡江的人是衝著香瓜來的。夏日,坐臥在贛江的水中央,微風拂麵,用拳頭砸開嫩白的香瓜,細細品嚐,那感覺真是賽過神仙。久了,有人在催促,天氣漸晚必須抓緊時間繼續遊。於是,翻身入水,補充能量之後身手似乎更加敏捷。

大部分時間不可能這麼幸運,有沙洲可以停歇。一口氣過江,還是很需要體力的,有時候雙臂劃得酸脹,即便是用仰泳也覺得難以堅持,叫苦連天,心想為什麼要來受這份罪。終於靠岸了,一般新手過江,會漂流下去一大段距離,誰也不可能垂直過江,漂下去多遠,因每個人的技術、水流的速度而定。在江的對岸回望自己剛剛遊過的線路,僅穿一條濕淋淋的褲衩,一副躊躇滿誌的樣子,我竟可以遊這麼遠!想想疲勞時多次想放棄,但知道不可能有船專門來接,咬咬牙還是堅持了下來,現在終於到達河的對岸,可以長長地呼吸一口江這邊的空氣,回去以後脫胎換骨般地向所有人宣布:我也橫渡過贛江了!

對於如何回去,沒誰計較了。實在累了,去找輪渡過江,不失為一種明智的選擇。於是,常常發現頭發濕漉漉、上身赤裸、下身短褲可以擰出水來的小孩坐輪渡過河,那便是我們,一群橫渡贛江踏上歸程的人。

父親和母親在我出生之前住過的地方很多,哥哥、姐姐們也因他們在不同的地方出生、成長。最遠的時候,他們去了江西的最南麵——全南,那裏當時是一個幾乎不通公路的山區小城。有時,聽大哥蠻是懷念地說起那個地方,那裏留存著他獨有的童年。

在豐城的時候,不知是從哪一天開始,我們住進了堤壩上的一棟老房子裏。這房子其實是為看守堤壩下贛江裏的木排而建的,也是一個庫房。父親說單位讓我們在這裏臨時住一下,但不管是不是臨時,這就是我們的家了。因為是值班房兼庫房,也就根本沒有什麼幾室幾廳,兩側的房間裏堆滿了捆紮木排用的竹製的粗大纜繩,我們隻能睡廳堂。廳堂裏有一張大桌子,那就是我們的床了。每天,父親早早下班和母親一起鋪好厚重的被子,到了晚上這裏便變成另一個世界。因為是堤壩上唯一的一棟房子,當著贛江的西北風口,刮大風時鬼哭狼嚎,風不斷地推門,有時猛地一陣風似有千鈞之力,門閂好像都要斷裂,有時候父親回來得晚,我和母親兩個人心驚膽戰。

寒冷的冬天蜷縮在堤壩上這棟老屋裏的一家人,盼望早點天亮,可以早點生炭火取暖。但那風呼呼地號叫著始終不願離去,從房子的各處往裏麵灌。由於房子密封性太差,連老鼠都冷得在屋梁上亂竄,發出牆,時裏可以摸。“吱吱吱”的聲音。風刮得大時,房子似在搖晃,也如不遠處贛江中停泊在岸邊的漁船一樣搖擺不定。出現幻覺的時候,好像這房子真被拋入水中,在風雨中飄搖。一個家終究是不能這樣安頓在呼嘯的寒風裏的,那時,不知道父親想了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