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敲開的門不一定就是想要進的那扇門。人,自然是再熟悉不過的人了。趙燕燕之於狄曉風是再熟悉不過的人了。然而這種熟悉就象平時用餐時不得不用的筷子。麵對熟悉,自然不是逃避,如是激情使然,但更需要時間的醞釀。狄曉風有足夠的時間可以醞釀這種發自內心的激情,可是一旦身體為慵倦與惰性所困撓,即便再怎麼努力也是白搭。
也許是到了江南的梅雨季節,人整個兒也象是發了黴。那種“春眠不覺曉、處處聞啼鳥”的生花景象,早已同梅雨一樣黴透了沉寂了。而趙燕燕的笑是自然的笑,不曾打上職業的標簽。她看到狄曉風時的笑便是很純粹很可親的、象是小姑娘一樣純美的笑。真弄不懂她是如何葆有青春與幼稚的。或許過了一百年,趙燕燕是否仍然會以蒙娜麗莎似的笑容征服沉默的世界,不得而知。而趙燕燕是與世無爭的,她的笑永遠都是那種未熟透的愛的情懷中流落出來的天真與純淨。
“睡好了嗎?”看著神情有些疲憊的狄曉風,趙燕燕象是在自已的家裏一樣的問狄曉風。她並沒有分出家與辦公室的概念。她的關切是來自於內心,他是她的所要關顧和照料的白馬王子。
“哦,又是一夜未睡。”狄曉風無精打彩的回道。一身原本挺精神挺瀟灑的西裝,在此刻也象他一樣無力的耷拉著。狄曉風的一身衣著是長河公司裏最牛皮的,公司還沒有人能象他一樣這般牛過。當然,他現有的這個條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有的,除了他有一個好舅舅外,而自身不菲的收入也是一般人難望其背的。也因此,他在公司就格外受寵也最受愛戴。現在又與趙市長的女兒趙燕燕攪和在一堆,狄曉風從頭到腳都被一種難以言表的快意包裹著。
“曉風,看得出,你又是一夜未眠了。”趙燕燕為狄曉風遞上一杯早已準備好的牛奶。牛奶冒著絲絲熱氣,緩緩撲騰著狄曉風的臉。
“夜長,我又難以入眠。不知有沒有個特效的法子治治我這失眠。”接過牛奶,狄曉風嗅嗅,象是要將那股奶香味全都吸入自已幹澀的肺腑。這飄浮著的奶香對神情有幾分疲憊的狄曉風是個不大不小的衝擊,他的神情不覺為之一振。
“法子嘛,有,挺簡單。”趙燕燕擺弄著手中的筆,她在填寫一份報表。在長河公司,她是最輕閑的一個,原本所學的頂呱呱的英語,在這裏派不上多大的用場,至今她還沒有碰到過一個外國人,而家鄉話是必須要說得純正的,否則,會被家鄉人當“外馬”收拾。
“燕燕,你說說,有什麼好法子?”隔著辦公桌,狄曉風在趙燕燕的對麵坐下了。他不屬於這個辦公室,他有他自個的辦公室,在樓上,很氣派、寬敞、明亮、怡人。
“這個法子保管有用。”趙燕燕抿著嘴巴笑了。
“說來聽聽,一定是非常獨特的法子吧,我想我會非常感興趣的。”狄曉風努力擠出一絲微笑,在他的努力下還真的起到了意想不到的作用。真的,有一絲笑容就象是初三夜裏的月亮,艱難的展露出一絲笑顏。這同樣是趙燕燕每天都希望的。沒有大起也沒有大落,就象湖麵,隻有當風兒吹拂時才泛起一絲兒漣漪。
“嗯。這個法子就是去門頭江挑沙。要是你挑了一天的沙,保準能治好你的失眠症。”越燕燕所說的的確是個好方子好法子。身體的疲累的確可以讓大腦鬆弛,也就不會有失眠的現象產生。
“哈,燕燕,你的方子實在是太好了,就是所有的人都按照你給出的方子去做,保管天下失眠的人不會再失眠了。隻是老天特別眷顧慵懶的人,不讓慵懶的人勞其筋骨,卻讓慵懶的人飽受失眠、心累的苦痛。哈,唉,人生還真的是個矛盾對立統一體。”狄曉風喝了一口牛奶,笑意漸濃。
“我每夜都睡得挺好,夢都沒有一個。我幫媽咪弄飯做菜、還要擦地板、陪媽咪逛逛街散散步、看看電視劇......嗯,好充實的......”本來趙燕燕還想說“心裏頭還有想著你......”,可一想到這是辦公室,就把想對狄曉風說的體已話咽回了肚裏。
“哦?好象很好。”狄曉風好象又開始有點心不在焉了,他的話忽然就轉到了趙燕燕的身體上:“燕燕,我有點奇怪,你天天都是一個樣子,無憂無慮,可你體型一直保持不變,大概永遠也長不到楊貴妃那樣哦?!”大約狄曉風因是與趙燕燕在建立就如趙燕燕所說的戀愛關係罷,所以,他說話免不了有時就有點口無遮攔。
好在趙燕燕對狄曉風在自已麵前說話的那個腔調似乎已習空見慣,知道狄曉風也有詼諧幽趣的一麵,也就不曾十分的介意。趙燕燕接過話頭,道:“我才不要成楊貴妃。有的人連喝水都會長胖,我呢再怎麼吃好的,身體的體型永遠都保持不變。你不是說過麼,我就是到了一百歲也和現在一樣的麼?!這就是了。”
正在趙燕燕說這話時,女職員走進來,先是對著趙燕燕笑笑,爾後畢恭畢敬地對狄曉風說:“狄副總,樓下有客人要見你!”
狄曉風漫不經心地說:“我知道了。我馬上下去......”
2
長河公司會客室立著兩個人。一個是狄曉風熟知的楊開明;另一個戴著一副墨鏡,一身牛仔服,看上去顯得英俊颯爽。有一刻間狄曉風犯了遲疑,他拿不準是先和對著自已憨笑的楊開明打招呼,還是得先跟這個戴著墨鏡的神秘的“耶利亞女郎”打聲招呼?一時間他有點躊躇了。
“曉風,你不認識我了?”神秘的耶利亞女郎在狄曉風不安的躊躇中一下子摘去了墨鏡,終是顯山顯水,讓人一睹她的芳容。
“章小月!”躊躇中的狄曉風猛一聲驚呼。他不能不驚呼,章小月可是他大學時代的同學加知已,雖不能用“高山流水”來為之媲美,但他們一個陽春一個白雪,湊合一起便是“陽春白雪”倒也相得益彰。
“曉風,你昨晚做夢了沒?有沒有夢的預兆,說是我要來?這幾年你一直不和我聯係,害得我四處打聽。幸虧有個楊開明幫我,不然,我就是踏遍萬水千山、走遍全中國恐怕也難以找到你。哈,泥牛入海無消息,哈哈!”在笑聲中,章小月未敢讓狄曉風開口,便又接道:“曉風,這幾年你象土行孫一樣遁入地下難覓你的蹤影。怎麼樣,這幾年你還可以吧?”一旦章小月開了口,那就是黃河決堤,有她一陣傾瀉的。
“哦,還好,真的還好。你問問開開就知道了。”狄曉風知道章小月嘴巴子的厲害,通常的情況下,狄曉風選擇傾聽。其實做一個忠實的傾聽者也不是那麼容易的,特別是做章小月的傾聽者。
“曉風,小月已調來我們n市宣傳部工作了。她今天來是特地來看你的。”一向謙卑的楊開明笑著、適時的向狄曉風作了簡潔的介紹。
楊開明做事是相當有分寸的,也因此他深得莫總莫佑仁的信任與喜愛,在一定的權限內、楊開明可以按自已的意誌行事,而不必請示莫佑仁莫總。
“謔,《邊緣》文學社社長,十之**還是脫不了自已的本行!我們n市就缺乏象你這樣富有激情、詩情、才情的文化先鋒。小月,你這一來,我們n市可就是鶯歌燕舞、龍翔鳳吟、欣欣向榮的繁茂景象了。”狄曉風深知章小月的性格,知道她是一個風風火火的人,所以在言辭上也就如她一樣大氣,當然不是那種不著邊際的大氣磅礴。
“哈哈,曉風,你一見我是不是就要把我變成殘月?!你是挖苦、諷刺、譏笑、嘲弄還是有意打擊我?”章小月在爽朗的笑聲中說完自已想要說的話。
“嗬,小月,你厲害。來來來,咱們先坐下,慢慢聊。”狄曉風就在章小月的笑聲中,讓那個女職員端來了幾碟果品,還有幾杯冒著熱氣的清香的奶茶。
章小月大大咧咧的坐下了。待狄曉風也坐下了,楊開明這才欠起個身子坐下了。
會客室是按照狄曉風的風格布置的,有他狄曉風個性化的審美觀。說是會客室,不如說是書房的好,有名人字畫不說,還有根雕。如果不是楊開明提醒,早先章小月誤以為走入了狄曉風的書房。
有一副字畫是再熟悉不過的了,雖說章小月不懂畫,但她認得畫上的字,那是一首詞,很讓人回味的一首詞:
九疑山,三湘水,蘆花時節秋風起;
水雲間,山月裏,棹水穿雲遊戲。
鼓青琴,傾綠蟻,扁舟自得逍遙誌;
任東西,無定止,不議人間醒醉。
當時章小月就有些情不自禁。曾經狄曉風就曾給她念過這首詞。看來狄曉風對自已還是有記憶的。知已就是知已。談不上兒女情長,但是美好卻是共通的,是長存的,不以時間的流逝而泯滅。
“曉風,就連你公司的會客室也被你烘托得格外有文化氛圍。很雅致很有藝術情調,還有就是很獨特,很象你的風格。曉風,我知道你一向為人處事低調,但有一點我弄不懂,你是如何當好你公司的副總的?”章小月一向就是一個直來直去的人,她也許是不分場合的,也不管狄曉風下不下得了台階。和章小月在一起,那一種如坐針氈的感覺不是每一個人都能享受到的。要想得到這種享受,如果不是修了幾世的德行,也許今生今世也無法享受這種福氣的了。也許狄曉風是個異數,他有幸得以享有。
“真的見笑了,小月,你不是不知道我,我也是不得已而努力為之。我一向是唯組織的命而動,對組織的安排是無條件的接受與服從。我很被動的,也不太喜歡搞管理工作。當我坐在我的椅子上時,生怕那天我會從椅子上摔下來、或者是另一種情況;或者椅子突然斷裂、將我摔成骨折。不過,我從來沒有過後怕的感覺。”狄曉風麵對章小月直來直去的對話,也放開了心扉。象是從心頭釋放出塵封已久的魔障。總算今天可以舒一口氣了。
“聽楊開明說了,你在長河幹得挺好,業績是非常的出色,據說是有口皆碑。哈哈,曉風,從文化人到儒商,可能也是一個蛻變的過程式。”章小月拿起茶杯放在嘴唇邊剛要喝、又將杯子放下,一臉的爽快,看得出她的興致極高。
“從蛹到蝴蝶,美麗的蛻變過程。”狄曉風笑笑。麵對大學老同學,麵對大學裏的邊緣文學社社長,狄曉風也顯得十分的開心。
隻是在狄曉風微笑的刹那,他有一個小小的不起眼的發現,那就是章小月曾經的漂亮的酒窩已消失了,好象改變的隻是滄桑的歲月。
“真快嗬!”狄曉風內心感歎道。
楊開明是極善於把握時機的人。他察言觀色的水平理應評優。在這當兒,楊開明撇撇嘴、咧嘴笑笑,不失時機地說道:“曉風,老同學難得一聚,我看今晚我們就一起聚聚。”
“哈,我正有這個意思。是呀,老同學難得一聚,是應當好好聚聚。我作東,也看看作東是個什麼滋味!”很久不善言笑的狄曉風,嘴裏冒出一絲兒喜悅。也算是難得。
章小月大笑道:“作東還有什麼滋味嗎?!頭一次聽說。曉風,你變得會說笑了。”
章小月的笑很優雅,即便是她在開懷大笑的時候也一定要保有她的優雅的風度,畢竟她是宣傳幹部,時刻要保有一種姿態。
“我還是我。江山易改,稟性難移。也許沉思默想是我的稟性,隻是生活將我改變得稍微成熟了一點。”說著,狄曉風將目光從章小月優雅的笑臉上遊離至楊開明的臉上,說,“開開,你說,今晚我們上哪兒聚一聚?你對這比我熟。”
“那是自然。我赴的飯局可以用n次來形容了,當然這是我的工作免不了的。我要是不這樣混,恐怕我就隻可去街上擺地攤囉,那多沒麵子哦。嗬,閑話少說,我看我們還是去‘水雲軒’吧,保準你們都滿意。”楊開明拿自已開涮,調笑自已,為的是增加一點和諧的氣氛。
“喲,‘水雲軒’大酒店,那真是一個特別雅致的大酒店,我去過一次,老想著要再去,可我的脾胃一直不適宜,機會多有錯過。哈,這次是不能再錯過了。”狄曉風的話委婉而有趣。
“錯過的不光是你哦。”章小月話裏有話。
“怎麼講?”狄曉風明顯的感覺章小月的話裏有話。
章小月微笑道:“如煙往事哦,不要提罷。今晚到了‘水雲軒’隻要不醉就行了。曉風,你說呢?”
“我醉過嗎?”狄曉風有點不好意思了。
“會不會醉,今夜的‘水雲軒’便見分曉......”楊開明真想好好露一手,在那當兒把狄曉風灌醉那才叫真的有趣。章小月在的場合,楊開明是無論如何都要好好的表現自已的。這是楊開明正在進一步努力形成的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