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蓮搖搖頭,她說母親不在了……我們想搬到歸闈者安置中心去。”
貞子驚奇地睜大了眼睛,一句話也說不出。
裏麵叫了,上野家的人進去開始用特意準備的長短不齊的筷子拾骨,那些骨渣要由親人們用筷子一塊塊夾進骨灰盒裏人:。骨灰烘烤若人們的臉,這是母親最後的溫熱了。
室內很靜,隻有筷子的撞山聲。
突然理惠發現放骨灰的圓台是可以升降的,當圓台降到下麵操作間的時候,房屋中間恰似一口井。
“你說像什麼?”李養順追問道。
“依豆。”理惠說。
“井。”勝利又用漢語重複了一遍。
人們紛紛停土了動作。
李養順終於明白了,依豆就是井,井就是芳井囤,母親無論是健康還是泡爵一直都牢牢地記著:井!
井,母親的兒子在那裏!
井就是家,那裏是太郎的家。
到家了。
不知是母親回到了芳井囤還是太郎回到了依豆。
四十五
注意熊出沒
早晨離開東京的時候還有太陽,沿東北線高速公路走了不到兩個小時,天便陰得傍晚一般。一輛有“北海道”標誌的大貨車壓在我的前麵,穩紮紮地擋著,不給讓路。貨車上裝了很多馬,那些馬不甘旅途寂寞,紛紛從高高的欄縫間探出頭來,往我的車上看。探頭探腦的馬,樣子很滑稽,讓人想起了迪斯尼的動畫片。我這輛普通TOYOTA汽缸容量有限,超不過去,隻好死心塌地地跟在大貨車後麵,窮追不舍。車上的速度報警裝置開始丁東作響。汽車每小時已超出一百五十公裏,見前麵的貨車依舊老虎似的跑得很猛,便想那司機心理素質和技術水平一定都不錯。
中午時候,我將車拐進高速公路邊一個封閉停車場,因為已近日本東北部邊緣,所以一鑽出汽車立即感到了風的嚴酷,我趕緊從車後廂拉出大衣披了,三步兩步朝食堂跑去。
停車場的食堂裏很熱鬧,食者均為東北線北去的旅客,我從服務台取了一張東北線交通圖,在靠窗的桌前坐下來,仔細地尋找要去的地方一熊之巢。高速公路提供的地圖十分簡單,印刷精美的風景照片占了太大麵積,使人感到它的目的隻適於旅遊而非其他。地圖上沒有熊之巢這個地方,讓我很失望。服務員走過來問我吃什麼,看著牆上掛著的飯價字條,我說要吃炒米飯。這時開大貨的司機由貨車停車場跑過來,他進門的時候不是用手推,而是用肩扛,所以人是整個兒橫著撞進來的。他坐在我鄰近的桌上,椅與我背靠背,要了一大碗拉麵,一份餃子,一份蓋澆飯,這樣偉大的飯量是我到日本以來頭一次見到的,大概快趕上相撲運動員了。其實大貨司機並不高大魁梧,與他的車相比反顯得痩小枯幹,還戴著眼鏡,論長相,還沒有他車上的馬漂亮。麵來了,頭號大碗,他吃得狼吞虎咽,響亮的吸吞聲不時地敲擊著我的耳鼓,我偷偷地回過頭去看他,他已經吃得冒了汗。後來他把外衣脫了,掛到我這邊的衣架上,看我在一邊吃飯一邊查地圖,就問我要去哪裏,我說去青森的熊之巢。他說熊之巢是東北甲田山脈內的一個小村,那樣的地方隻有詳細的縣行政圖才標明,一般地圖上根本查不到。我問他是否去過熊之巢,他說去過,那裏山大林深,景致十分優美。初秋的時候,他與同伴們去狩獵,迷了路,糊裏糊塗地到了那裏,後來才知道那兒就是熊之巢。我間他知不知道村裏有個叫柴田幸雄的中年人,他說不知道,隻知道村裏的小學校有兩間教室九個學生。我問他山路是否好走,他說可以通汽車,都是柏油路,現在日本已經沒有不通公路的村莊了,我放了心,看來一切正如臨行前研究室主任久野估計的:地點看似偏遠,其實未必難行。吃完飯卻不想立即起身,旅途中的片刻休息顯得十分珍貴。我去茶爐前倒了兩碗煎茶,給他捎了一碗,他彎彎身子,表示感謝。問我這樣冷的天為什麼要去熊之巢。我說搞中國歸國殘留孤兒的情況調查,他說這是個艱苦的工作,我說是的,當年以開拓團等各種名義開進中國東北、內蒙古地區的日本人大多來自偏僻貧困的農村,由此由中國返回的“孤兒”們的定居地便往往是地圖上難以尋見的小村落,害得我得不往熊之巢這樣的地方跑。他拿起那張東北交通圖來看了一會兒,摸出筆來,在十和田市拉出一條線來,說你在十和田出口6高速,沿路一直往左,過燒山轉道向北,行二十公裏就會看到一個叫猿屋的小鎮,猿屋離熊之巢已經很近了。今晚你就宿在猿屋,明天白天再去熊之巢,那裏山道彎曲,陡山肖,夜間行車容易出事。接著他又畫了沿線的村記,公路裏數,認真負責的精神讓我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