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堆算不上廉價卻也算不上高檔的家具家電,不但扭轉了吳放歌在崔家的地位,而且也把父母一向看起來清貧樂道的形象在崔明麗心中咋倒了。正應了那句話:不要看表象,這個世界沒有什麼人是不能被收買的。雖然崔明麗以前就知道這句話,也相信自己的父母在這件事情上一定是有個道德底線的,但是卻沒有想到如此的廉價,前一分鍾還在自己麵前把吳放歌貶的一文不值,就差沒直接說人家道德敗壞了,可後一分鍾就親熱地叫人家‘小吳小吳的’那語氣聽起來既讓人作嘔,又肉麻。可是她又不能因此表現出有什麼不滿來,因為這可是她的親生父母,而且他們態度的轉變,對她和吳放歌的婚事是有好處的。於是她白了吳放歌一眼,眼神是複雜的,還帶了幾分嗔怪,好像是在說:“這下你滿意了吧。”然後就離開吳放歌的身邊,去媽媽身邊幫忙了。
忙了幾個小時,總算是把新家具都搬進了屋,可又有一大堆舊東西沒地方擺放,窮日子過慣了的人,特別的愛惜東西,用壞了的都舍不得扔,更何況還沒有用壞。
“你別看這東西舊,老年間生產的東西質量好啊,十幾年了隻修了一次。”崔爸輕輕撫摸著一台落地電扇的機罩,就像是在給一個即將離家的孩子做最後的叮囑一樣。
吳放歌諾諾稱是,其實這台電扇他昨天是領教過的,轉倒是能轉,風也有,就是那噪音,都趕上飛機的螺旋槳了。
不但是崔爸崔媽不舍得扔東西,那些七大姑八大姨見崔家家具家電大換血,覺得有利可圖,紛紛伸手,試圖把那些早就喜歡上的舊貨弄回自己家去,那表情神態就像是魯迅筆下《故鄉》中的‘豆腐西施’一般,隻不過人家好歹也有點身材,像個長腿的圓規,而這邊呢,卻隻是清一色的肥婆了。
“哎呀,你家都換了新東西了,這舊的還留著幹什麼,給我吧,不滿你說,這貨在你結婚那年我就看上了,都想了二十多年了。”一個姨說道。這下好了,不但表情神態像了,臉台詞都齊了。
“不行,我家小麗都用慣了,要當嫁妝帶過去的。”崔媽按著不鬆手。
“哎呀呀,喜歡又叫你女婿買就是了,他那麼大方,不會在乎這點小錢吧,再說了,新人新家,擺個舊東西幹什麼……”
“這下該你樂了吧。”崔明麗對吳放歌說“幾樣家具電器就把我爸媽親戚的本性都照出來了。”
吳放歌對她小聲地說:“都一樣,家裏有老輩子的都一樣,都是苦日子熬出來的,不省吃儉用的能把咱們盤這麼大嘛。”
崔明麗說:“真不知道是你理解人還是故意討好人。”
“兼而有之。”吳放歌說。
好容易等到這邊塵埃落定,那些姑媽姨媽們也多少都落了些好處,卻還不肯走,對崔媽說:“你準備給你女婿做什麼好吃的啊。”於是吳放歌幹脆又請大家吃飯,而這些親戚的家又都在附近,又紛紛把老公孩子叫了一堆來,有的還抱上了孫子孫女,足足坐了三張桌子才算勉強坐下。接下來,大人喝酒劃拳,孩子哭鬧瘋跑的又足足折騰了兩個小時才算完。
直到送走了最後一家親戚,總算是清淨了下來。崔爸崔媽從一開始就在暗自算賬,結果發現連買東西帶吃飯,那筆錢絕對不是一筆小數字,覺得心疼,畢竟這個時候花的多了,今後女兒出嫁了,負擔就重了。他們的擔心不無道理,畢竟是小戶人家日子過關慣了,又不知道吳放歌現在的身家。不好直接跟吳放歌說,於是就很委婉地說了些老輩人慣說的勤儉持家之道,吳放歌現在急於穩定大後方,又不願意露富,也就連連稱諾,其實剛才吃飯的人越多,他是越高興的,人家肯來吃,就說明認可了他的地位,若是請都請不來,那話就好說不好聽了。
在崔家又聊了些家常,吳放歌原打算把兩家父母見麵的時間也約一約,但是崔爸覺得也不好這麼快就扭臉,就推說再考慮考慮,其實他早就看出,最多也就是第二天再推一把,這事也就訂下了,但是今天,還是給兩個老的留點麵子吧。不過有一件事吳放歌心裏有點別扭,就是崔媽不肯讓崔明麗當天就跟他走,說什麼也要等到結婚,至少是領了結婚證之後,吳放歌不想讓崔明麗為難,咬牙答應了。其實以崔爸崔媽的智商,不會猜不出兩人已經有了關係,隻是好這個麵子而已,作為補償,他們允許崔明麗送他到汽車站。
離開崔家,兩人漫步在廠區的路上,沿途倒也又不少納涼的人,其中有不少都與崔明麗相識,這就是廠礦的特點了。吳放歌這時有點理解崔媽不想讓崔明麗和自己同居的原因了,一般的說,老的國有廠礦單位都是比較獨立封閉的地方,居住密度大,熟人多,對於‘麵子’‘名聲’一類的看法,總比外界要慢半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