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拍行CEO的神奇發跡史
藏話
作者:吳樹
“……總算結束了這十幾年一半是人、一半是鬼的噩夢生涯,我可以一個人安靜地坐在自由女神銅像前回顧自己的前世今生。我至今還沒想明白:究竟競是我們毀了這個時代,還是時代毀了我們……”
這是我的朋友丁先生移民美國後給我發的第一封e—mail。雖然我至今也沒完全掎瞳這段文字的準確含義,但是覺得很有味道,比較他舞文弄墨時的矯揉造作要真實得多。
丁先生移民前曾是國內一家拍賣公司的CEO。我很早就認識他,那個時候他隻是廣東一個縣文聯的副主席,經常寫點詩歌、隨筆什麼的,除此之外還好買些閑章書畫之類的古董。此人賭性很重,發現什麼值得收藏的東西舍得下大注。因為這樣的個性,他前半生的經曆不乏生死跌宕、大起大落的故事。
按照人生的發展節奏來看,發跡前的丁先生有點類似大器晚成那種人——三十而立未立,雖說愛好文學,多半隻能算得上半個“豆腐塊”作家,所寫的文字隻能偶爾見諸於報邊刊角,自歎老婆都娶不起;四十不惑還惑,繼續做作家夢、收藏夢,但前者止步於省作協會員資格,那還是跑了些關係。後者雖然勞心傷財,但卻沒藏到什麼值錢的東西,而且屢屢遭專家和藏友們笑話為專買假活兒的“打眼大王”。好在40剛出頭那會兒他混上了個市文聯副主席,並掌控了一張由企業讚助的文學小報,認識了一位經常投稿的外地“打工妹”,並迅速成為她的文學偶像。倆人在咖啡廳裏泡了不到兩個月,便短跑步入婚姻殿堂。
那一陣因為忙,我沒能參加丁先生的婚禮,兩個月後借出差之便去他們家補送了一個紅包。
丁太太是典型的東北人性格,剛喝完一杯茶她就大咧咧地對我說:“看相的說我是‘旺夫命’,這話一點都沒錯!我們旅行結婚回東北,在沈陽淘到一本絕版書。前幾天送去拍賣公司給看了,估價300萬—500萬!”
那時候我在電視台上班,還沒介入這一行,一聽那數字,舌頭差點縮不回去:“什麼書那麼值錢啊?”
“《Z》手稿!”丁先生遞過一杯咖啡。
“《本草綱目》手稿?沒搞錯吧?那可是國寶級文物啊?”我非常驚愕。
“是殘卷。刻印本有190萬字,收錄了1892種藥物、11096個藥方、1111幅插圖。我買的這個殘本的內容大概隻有2/3……”
“那也極為難得!據我所知,此書一共有30多個版本,目前公認最早的版本是明萬曆二十一年金陵胡承龍刻本,已作為國寶級文物收藏在中國中醫科學院圖書館……能讓我看看嗎?”
“不在。給朋友借去看了……”丁先生有些局促,看得出或許書已經出手換錢。
“怎麼搞到手的?”我問。
“沈陽一位做古董生意的中學同學轉讓給我的……”
半年後,我接到丁太太的電話,說丁先生出事了,需要得到我的幫助。我連夜從江西飛往廣州,丁太太在機場接我。
“其實也就賣了不到50萬塊錢,買主拿到北京去找人鑒定,專家說李時珍《本草綱目》的手稿早就失傳,不看也知道是仿品。買主回頭要我們雙倍賠付,我們不答應,他就上法院告我們詐騙。昨天老丁被公安局傳訊後隨即拘留了!”
那事發生在1998年,倘若擱在現在,50萬買到假貨你還真沒地兒說理去。幾百萬一張的吳冠中假畫,不還是鎖在買主的櫃子裏嗎!
在我們幾個朋友的周旋下,丁太太東拚西湊還了80萬塊錢,事主才同意撤訴。丁先生被釋放回家,但因名聲惡臭,被免除公職,被迫下海經商。在朋友圈內,丁先生是一個極要麵子的人,這一下海就舉家搬遷、音訊全無。
直至2005年,我從電視台退居二線到北京定居,才在一次藝術沙龍上與丁先生不期而遇。當時我並不知道他的現時身份,但從他的社交能力和穿著上看,感覺到此人早已今非昔比。那個晚上,由於丁先生應酬太多,我們沒機會深談。次日恰好是星期天,他上午親自開著奔馳轎車來到我租住的雙龍小區,接我去他家做客。
在北京要察看一個人的富裕程度,隻要去他住的地方瞧一眼就差不多一目了然。丁先生的家住在朝陽北路星河灣小區,當時是北京幾大富人區之一。
“剛搬進來不久,原來住在國貿那邊。今年把我爸媽從南方接過來了,買了兩套現房……哦,到了!”
一梯兩戶。“爸媽住對麵這一套,也是兩百多平!”丁先生按響門鈴。看得出,盡管他極力表現出低調,語氣中還是掩飾不住要讓老朋友看到點什麼的欲望。
開門者是一位年齡不到二十幾歲的年輕姑娘,眼神澈亮,一看就是畢業不久的大學生。我不敢貿然相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