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十年前,王閻婆變得矮小瘦削了。這時候,她穿著黑衣黑褲,把頭發梳得鏡子一般發亮。她的後腦裏還梳了一個很圓的小楔子,有一把小骨梳倒插在楔子上。如果從背後看,她還有點像一個整潔利落的女人,可是從照麵看,那就真是有點嚇人了。她的臉孔儼如頭菜幹一般又黃又皺,一個茶杯大的腫瘤突出在她的額角上,仿佛剛剛長出來的鹿茸那樣。還有一個燈泡大的腫瘤長在她的脖子裏,仿佛一隻懶蛤蟆在嚷叫時鼓起來的皮囊那樣。那兩個腫瘤又紅又亮,仿佛還有糞蛆藏在裏麵,仿佛還有膿汁流出來。但是李智深這時候沒有半點驚慌,更沒有半點害怕,因為他又不是第一次見到王閻婆,又不是第一次跟她打交道了。在李狐獨沒有死之前,她就曾經多次到過李狐獨的家裏來了。
轉眼間,王閻婆顫顫魏魏地來到了李智深明麵前,她用審視般的眼光瞅著他說道:“李智深,想不到你居然跑到這裏來了,我正想找你呢。”
李智深坐到樹墩上,卷起尾巴,望向樹頂上的藍天,陽光照得他睜不了眼睛來。“找我?我跟你素無來往,你找我幹什麼?”他低下頭來厭惡地說。
王閻婆吐了一口唾沫,用鳥瓜一般的手摸了一下脖子裏那個大腫瘤,繼承說:“李智深,咱們是老朋友,你怎麼說大家素無來往?”
“誰是你的朋友?我才不想跟你做朋友哪。”
王閻婆又摸了摸腦後的楔子,挪動著雙腳神神秘秘地說:“但是我已經當你是我的朋友了。”
李智深瞪一眼這厚顏無恥的老巫婆嚷道:“那是你的事!”說罷轉過了身子。
“李智深,你不要用這樣的眼神望我好不好?”王閻婆抹了一下臉上的汗漬說,“怎麼說在李狐獨去世那天,我把李孤獨身上的冤死鬼捉走了,不然他是進不了天堂的。”
“我現在不想跟你提捉鬼的事,我沒有空,你該到哪裏就到哪裏去。我身上又沒有鬼,你找我幹什麼?”李智深站了起來,他走到了荔枝樹的背麵,坐落在一根樹墩上。
“我知道你身上沒有野鬼,野鬼隻會纏到人的身上。你又不是人,你是一條狗,當然就沒有陰魂野鬼了。”王閻婆走到樹根下,她望向樹上的小銅鑼說。“但是你的新主人小銅鑼就不同了,他身上的陰魂野鬼卻多得很呢。”
“簡直胡說八道,我兄弟怎麼會有陰魂野鬼?”李智深從樹叉裏望了一眼王閻婆,氣憤地說。
“我說你李智深呀,你的頭腦真是比荔枝樹還要不開竅。”王閻婆換了一下腳步繼續說,“別說小銅鑼,就連劉阿瞞校長身上同樣有陰魂野鬼啊,現在很多老師身上都纏有陰魂野鬼的啊。你或者不清楚,陰魂野鬼是無孔不入的。就說李阿鼠和劉如熊吧,我剛才還幫他們捉過鬼呢。”
你放屁,我身上有鬼,你身上才有鬼!小銅鑼暗暗罵道,接著他心頭一震又想道,李阿鼠和劉如熊這麼長時間沒有露過麵,又沒有來騷擾過,他們現在到底怎麼樣了?想罷,他豎起耳朵希望王閻婆繼續說下去。與此同時,李智深同樣想知道李阿鼠和劉如熊目前的情況,他於是瞧了一眼小銅鑼之後,問王閻婆:
“你剛才去幫李阿鼠和劉如熊捉鬼了?他們身上真的有鬼嗎?他們現在怎麼了?”
王閻婆一隻手攀到樹幹上,一隻手捂住脖子上那個大腫瘤。“前些日子,李阿鼠不是差點淹死在龍鳳湖裏嗎?好在那天水鬼羊某患上爛尾炎,痛得他要命,他沒有出來巡視,沒有發現他,否則他真的就被水鬼羊某殺死了。隔了兩天,李阿鼠到湖裏捕魚,水鬼羊某沒有跌到水裏,就爬上船附到他身上。剛才,如果不是我把他身上的水鬼羊某捉出來吃掉,恐怕他被水鬼羊某纏死了,水鬼羊某把他的心髒挖掉了。再說劉如熊,他不是有一隻耳朵斷掉了大半邊了嗎?那也是一個討吃鬼附在他身上的緣故。那些討吃鬼經常要吸人血吃人肉的,他就一直附在了劉如熊身上。那個討吃鬼既然纏在了劉如熊身上,他不吃劉如熊的肉吃誰的肉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