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過後,天空仿佛清洗過那樣,它像湖水一般又青又藍,沒有半點塵埃。小銅鑼和李智深心事重重地往破雞棚走去。陽光從破爛的棚頂上透下來,地麵上如同撒滿了玻璃珠那樣。王閻婆仍然坐在角落裏,她一邊呻吟一邊喘著粗氣。那兩個腫瘤依然發著青光,還流著血水。她的嘴唇仍舊在流淌著唾液,那一條條長長的唾液如同豬油一般又濃又稠。她小腿裏那條深深的傷痕還在滲出著血水,血水如同小河一般流落到她的腳趾縫裏,把一小片泥土染紅了。小銅鑼瞧著王閻婆,他忽然感到一陣陣悲傷。
“貪心鬼已經跳到了湖裏,他已經逃到展示廳哪裏去了。你現在傷成這樣,我還是送你回家吧。”他瞧著王閻婆說。
王閻婆仍然垂著頭,瑟縮著。李智深接著說:“王閻婆,你還是回家去吧,讓你兒子送你到醫院裏,我們還要去找那貪心鬼大戰三百個回合呢。”
“那麼你扶我起來吧。”王閻婆忽然抬起頭,她舉起一隻手對小銅鑼說。
在回去途中,王閻婆的嘴唇邊仍然流淌著唾液,脖子裏的大腫瘤依然滲出著血水。那些唾液和血水散發出來的氣味,叫小銅鑼一直都想反胃欲嘔。可是,小銅鑼還是忍住氣了,他讓王閻婆的身子靠在自己的胳膊上。因為他非常清楚,王閻婆全憑自己攙扶著,一旦自己離開她,她立刻就會倒下去。他擔心她昏倒,他更擔憂她死掉。小銅鑼攙扶著王閻婆一步一步往前走時,他覺得王閻婆似乎比一頭大水牛還要沉重。
半個時辰之後,當他們走到大糧倉背後的那兩棵荔枝樹前麵時,小銅鑼覺得自己就快要散架了。小銅鑼不得不停了下來,他抽出一隻手抹了一把汗水說:“我的腿太麻了,我們在這裏歇一會兒吧。”這時候,王閻婆忽然從小銅鑼身上滑了下去,她坐落在一條拱起來的樹根上。
“還有很遠才到我的家呢。”王閻婆接著呻吟了一會兒之後,她抬起頭來說,“要不你們先走吧,讓我在這裏休息一兩個小時吧。”
“那麼我們走吧。”李智深對小銅鑼說,“豔桂英他們一定非常焦急了。”
“那可不成,俗話說送佛送到西,我們怎麼能在途中掉下她不管呢?萬一她昏過去怎麼辦?萬一又有大雨到來怎麼辦?”小銅鑼揉搓著膝蓋說。
“要麼把我扶到大糧倉裏去吧。”王閻婆聽後,她停止了呻吟,眨著眼睛瞧著小銅鑼說。“我知道我的身體,我身體是沒有多大問題的,讓我在大糧倉裏歇一兩個小時就可以了。”
小銅鑼頓時猶豫了起來。萬一王閻婆死在大糧倉裏怎麼辦?萬一別人說我害死王閻婆怎麼辦?朋友們都說我不講義氣怎麼辦?他不停地這樣想道。小銅鑼還在想著,王閻婆的雙手已經按在樹根上,顫顫抖抖地站了起來。王閻婆伸了伸腿,又彎了彎腰,小銅鑼趕快上前扶著她。“你的傷真的不是很嚴重嗎?”他問道。
“真的不是很嚴重,”王閻婆撥掉小銅鑼的手走了兩步說。“我們到大糧倉裏去吧。”
“這樣最好,這樣我們就不會耽誤事了。”李智深高興起來說。
小銅鑼扶著王閻婆往大糧倉走去。這時,叫小銅鑼感到不解的是,這回王閻婆好像沒有之前那麼沉重了,她幾乎不用怎麼用力扶她,她自己就可以走了,她小腿上的傷口也不再流血了。奇怪的是,到了大糧倉前麵,她居然還推開大門輕飄飄地走了進去,仿佛一陣風那樣。王閻婆一屁股坐在灶頭前麵那張矮凳上,眼睛向周圍眺望著。小銅鑼見到王閻婆不再喘氣又不再呻吟,於是打開了灶頭上的鐵鍋。小銅鑼把一大碗香腸放到了王閻婆手上。“你把這碗香腸吃了吧,你一定也肚餓了。”他說。
王閻婆在瞧著那碗香腸時,李智深想了想問道:“王閻婆,你到底是怎麼被那貪心鬼打成這樣的?你能不能給我們講一講呀?”
“也許你們也聽說過,劉如狼前幾天從瘋人院逃跑了。”王閻婆抓起一根香腸塞到嘴裏,她邊咀嚼邊說,“不知怎麼,劉如狼一逃回家,他的老婆金鴛鴦就回來了。金鴛鴦昨天就找到了我,叫我到去把劉如狼身上的魔鬼捉走殺死掉。我當時估計附在劉如狼身上的一定是瘋癲鬼,不然他怎麼會瘋掉呢?然而,當我一見到劉如狼時,我就發覺自己大錯特錯了,原來是一個貪心鬼附在他身上。瘋癲鬼我見得多了,這種鬼往時一見到我,他就會馬上跑出來向我訴苦,向我求情,叫我不要打他,不要殺死他。瘋癲鬼是這世間裏最膽小最懦弱的一種鬼,也是最愚蠢最怕死的一種鬼。瘋癲鬼一般會這樣說,他是沒有辦法才會附到人的身上去的,他是一時神經錯亂才會纏到人的腸胃裏去的,他是沒有地方住才會藏到人的心髒裏去的。瘋癲鬼說了之後,他就會主動跪在我麵前聽候我發落。我叫他轉過身來,他就會轉過身來。我叫他把脖子擰斷掉,他立即就會把自己的脖子擰繼掉。我叫他把眼睛挖出來,他立刻就會把自己的眼睛挖出來。”